野心家(191)

白厅长听这话有几分意思,换个坐姿,看向褚韶华,“褚小姐有事不妨直说。”

褚韶华自手包里拿出一份合约递给白厅长,白厅长看过,见是韩寿签的与人合伙做生意的合约,上面每人占股一半,每人出一万现大洋。褚韶华道,“厅长应该很久没见过韩寿了吧?”

白厅长皱眉,“他做事不妥,已不在我身边做事了。”

褚韶华微微一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厅长看我现在虽还笑的出来,实不瞒厅长,我丈夫两个月前刚刚过逝,他去后,家里生意就是小叔子当家,签下这份合约的陈二顺,就是我家里小叔子。小叔子为了凑这一万大洋,把家里的现银,柜上的现银,我们太太多年的积蓄,还有两个铺子都抵押了出去。现在知道,我家小叔上当了,受骗了。倾家dàng产。”

白厅长面上满是不忍与痛恨,连忙道,“我真的很遗憾,陈少奶奶,如果我见到韩寿,不论如何,我定让他给你家一个jiāo待。”

“我相信厅长的善意。”褚韶华将这份合约收回,折叠,继而放回手包里面,继续与白厅长道,“倾家dàng产还不是全部,我家小叔为了补上柜里的亏空,误入别人圈套,到堵场赌钱,欠下高利贷。前天高利贷刚刚上过门恐吓,我家太太去岁丧夫,今年丧子,唯有一子,还惹下这样的祸事,急疾jiāo加,已是病倒。”

褚韶华没有半点指责的意味,只是这样平静的把事告诉白厅长,白厅长脸上就有几分辣辣的,再三道,“陈少奶奶,我实在对不住。”

“厅长没有对不住我。厅长要小心的是您自己呀。”褚韶华冷静的说,“如厅长这样的人,年轻而居高位,少年得志,不知多少人眼红您哪。杜甫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韩寿不过是个小人,哪怕我陈家今日倾家败业,是我们自己做生意道行不够,我怪谁怨谁都不会怪到厅长您这里。可韩寿是谁?他虽已不在厅长您身边,可他是小夫人的兄长,您的大舅兄。”见白厅长要说话,褚韶华将手一摆,制止住白厅长将要出口的话,“厅长别急着否认,我知道,在您家的规矩,妾的亲戚算不得您家的正经亲戚。”

“可厅长这话,与我这样讲理的人说,我能接受。与那些恨不能在您白璧无暇的人生中找到一丝暇疵的人来说,他们能接受这种说法吗?”褚韶华道,“韩寿此举,非但坑了我家,也连累了您。”

褚韶华道,“不怕告诉厅长,我家小叔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已经滚到八千大洋了,上次那些人过来,太太把箱子底都翻出来,也只凑了一千块。这月十五他们再来,我家里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

褚韶华道,“以前家业尚可时,说到生死,还真是有些怕。自从我丈夫过逝,我倒是看开了。只是我这个人,就是死也不能死的这么窝囊。我并不是要连累厅长您,可我眼下没了活路,我已经写好事情的原由,准备诉诸法律。我知道,如这样的骗局,北京城每天不知道发生多少起,我就是诉诸法律,等捉拿韩寿归案也不知何年何月。如今这世道,有权势可借用权势,无权势可借用声势。白厅长,对不住,我想要解决我家里的事,必得用一场大声势引发时局的关注。这件事,能引发时局关注,是因为韩寿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您家小夫人的兄长。如今,我得借用一下他这个身份了。”

白厅长陡然色变,连忙道,“少奶奶莫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想了很久,觉着这法子可行。”

白厅长叹口气,“陈少奶奶,你无非是想解决韩寿的事,何需闹到不可收拾。”

褚韶华静静的说,“韩寿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都与我不相gān。我要的是一条活路。”

白厅长思量片刻,“如果我知道韩寿在哪儿,我必现在就把他jiāo给少奶奶的。”

褚韶华望向白厅长,白厅长看一眼褚韶华放合约的手包,“你看这样成不成,高利贷的事,我先给你们想一想法子。”

褚韶华十分gān脆,“只要您将高利贷的欠条jiāo还给我,这份合约,我双手奉上,自此再不擅扰厅长您的清静。”

白厅长是受过教育的人,虽则现在十分想拿到韩寿与人签的合约,到底做不出rǔ没身份之事。最终,他道,“我相信少奶奶的承诺。”

褚韶华正色道,“厅长您是有身份的人,我也是个要尊严要体面的人,我们都不是无赖。所以,我们的话,是有信义的。”然后,她又从手包里拿出魏东家调查的那些高利贷人的身份,褚韶华已誊抄在纸上,轻轻的推放到白厅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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