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234)

邵太太正说叫丫环去厨下端来饭菜,却是县里酒楼送了一席酒菜过来,邵太太还奇怪,“家里没定酒席啊。”待酒楼的伙计过来才晓得是褚韶华定的,那伙计道,“陈大奶奶说,今儿个原该她做东谢东家援手,只是委实匆忙,便令小的将酒席送到家来了。”

邵东家这样老于人情事故的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邵太太打发了伙计,都忍不住叹一声,“哎,陈大奶奶这样的人,哎。”

段家那里自也有褚韶华令酒楼送去的饭食,段所长正好饿了,便摆下开吃,想了想,jiāo待妻子一句,“听说陈大奶奶明早就要去上海,你准备份儿仪程。”

段太太是早知道褚韶华与陈家的事的,问,“究竟怎么着了。”

“能怎么着,陈家死活不肯撒手孩子。”段所长含糊说两句,就开始吃饭了。

段太太感慨一回,又说,“上海那老远的地方,我听初儿说,坐了火车又换大船的,可远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去那老远的地方做什么,还不如继续在县里开铺子,以后见闺女也便宜。陈大奶奶不是舍不得孩子么?”

“人家有人家的想头儿。”段所长夹一筷子酱肘子,道,“不说别个,她要在县里开铺子,陈家有孩子在手,还不是情等着那一家子来勒索的。倒不如这一走,也还gān净。”段所长因职司所在,见识了不少人性黑暗,根本没觉着陈家是舍不得孩子,一个丫头,又不是小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无非就是瞧着陈大奶奶手里有钱,怕钱不到手,拿这孩子弄钱罢了。

段太太听丈夫这一说,叹口气,“你说的倒也未尝没有道理。”

叹一回气,段太太想着褚韶华平日里为人没的说,如今还记得到酒楼订酒席送过来,只是偏生这样的命苦,早早的死了男人,如今闺女也叫婆家夺了去……叹一回褚韶华,段太太就去准备明儿个给褚韶华的仪程去了。

这倒不是两家jiāo情如何深厚,丈夫这样特意吩咐了,段太太家里殷实,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的东西。

——

褚韶华与王家兄弟回县城的时间稍晚些,她依旧是回了铺子,早王大力就劝她,不如去王二力的铺子里住罢了,褚韶华却依旧住在这裁缝铺里。这铺子得明chūn才到租期,如今依然算是褚韶华的,她住着并无妨碍。

褚韶华说回去歇一歇,让三个表兄先回了。

褚韶华开门回了屋,屋子gān净又空旷,铺子散了,人也就散了。褚韶华望着空空的柜台,挂衣裳的半旧衣撑,裁衣裳的大桌大案,桌角放着针线笸箩,里头是还有剪刀针线,一个红色的毛线球,这是褚韶华给萱姐儿扎的玩具,小姑娘家爱美,时常捏在手里玩儿。褚韶华不禁心中酸楚,她捏了捏那毛线球,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一滴一滴的打在这毛团儿之上,转眼便洇湿一片。

——

王二嫂子记挂着褚韶华,晚上特意带了俩人的饭,与褚韶华一道吃的,晚上也没走,把炕烧的暖暖的,她陪褚韶华住了一宿。无非就是劝褚韶华的话,“凡事往开处想,先时我不想你去那老远的地界儿,总是有些不放心。可后来想想,这做大事的人,都是往大地方去的。你这去了,过个三年五载的回来,咱们再把孩子要回来,是一样的。”

如果褚韶华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她怕是撑不到这会儿。褚韶华打叠起jīng神,道,“眼下萱姐儿那里并无大碍,我就担心我去的时间久了,人心难测。旁人我是指望不上的,就得托付给兄嫂了。若以后我有命回来,你们就是我和萱姐儿的恩人。”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咱们原就不是外人。就是你不说,我也得叫你二力哥时常过去瞧着些,别叫孩子受委屈。”王二嫂子道。

褚韶华点点头。

姑嫂俩又说些别个话,夜深便歇了。

倒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熹,便有人来叫门。听声音还不是外人,因为叫的就是褚韶华的名字,王二嫂子边儿穿袄子边说,“这谁呀这么一大早的,听着也不是大嫂的声音。”

褚韶华已是俐落的把俩的铺盖都收拾整齐,听着外头还有男人声音,侧耳细听,眼中闪过一抹讽刺,“不管谁,咱们也得收拾俐落了再出去,不然乱首垢面的,也不体面。”

王二嫂子原想穿好衣裳就去开门的,听褚韶华这样一说,想着褚韶华惯常是个讲究的,她也就不急着开门了,待俩人穿好衣裳梳好头,屋里的窗子都打开来散散夜里的气味儿,屋子也略收拾一二,王二嫂子方去开门,一开门不要紧,竟是婆婆和二姨一家来了。

王大姨见开门的是自己的二儿媳,立刻问,“华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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