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步步惊心(上)(74)

他站在桶外,凝目盯着我,道:“即使不想见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泡着。”他弯起,径自把我抱出,起身往床边走去。

这几日天正寒,地龙烧得也正旺,房中温度并不低,可泡得时间过长,身上依旧没有一丝热气。想靠近他取暖,心中又有些不情愿,只好蜷曲着身子,紧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他轻叹道:“我并不是非要你为我生个孩儿,一来,我确实担心你的身体,二来,你我年龄悬殊,如若我们没有孩儿,我百年之后,谁来陪你。”

心猛地一抽,‘百年后’旋在脑际,徘徊不去。

静默一瞬,身子向他移去,他轻揽我入怀,抚着我的背,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儿重复我们的路,可你也清楚除弘历外,弘时不成材,弘昼懦弱,六十又太小。”

我道:“我已死过一次,既然能再世为人,只想一心一意陪在你身边,也只想为我爱的人生一个孩子,但是每逢想起自己的儿女是皇子皇孙,我就止不住想别的,就开始恐惧。”

他身子一僵,把我紧搂在胸前,静默不语。

大年夜,本是欢庆夜、团圆夜。

我立在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渐远,悲伤萦绕心间丝丝不绝,再也抑不住,泪顺脸而下,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可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心中忽然想起我那再也不能相见的双亲。

檐廊之下那火红的灯笼随风轻摇,阵阵欢声笑语自四面八方涌来,人人都在团圆、都在欢笑,‘啪’地一声关上门,把所有一切都隔在外面。

外面隐隐传来三更的更声,蓦然回神,打量着今日显得格外冷清的屋子,心中一阵苦笑,在心中对自己说‘是你不愿去的,怪不得别人。’随手拿起针线筐,拿起那只未绣好的香囊,既是不能成眠,就找些事情打发这难熬的时间也是好的,头脑无比清醒,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

窗外天色微明,再看业已绣好的香囊,依旧没有丝毫困意,没有想到除夕之夜自己竟是一宿未睡,一个人孤零零地迎接着新年的伊始。

对镜描眉、涂腮,细细地为自己化一个精致的妆容,微扯嘴角,挤出一丝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让那丝笑定在在脸上,才起身向外行去。

雪花挟着雪粒子自灰暗的天穹荡落,走了一阵,雪花渐无,只余雪粒子,如盐似粉不再飘忽直落下来。此时,房顶的黄琉璃瓦、院中的铜麒麟早已盖上了晶莹得几乎透明的雪。

裹裹身上的斗篷,信步踅进胡同里,路上已铺了厚厚一层,想是还没开始清扫。我抬头闭目,任雪粒肆意洒落面上,脸丝丝刺痛,过了会儿,在脸上融化开来,慢慢地流入脖颈。

“晓文,你这是干什么?”我霍然开目,十三站在面前,担忧地看着我。我抿唇一笑,答非所问道:“绿芜可好了一些?”

他静静地瞅我一会儿,道:“笑得如此苦涩,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在我面前不必强撑。”他话音未落,我脸上的笑便隐于唇边。

他道:“你可知道,昨晚皇兄在养心殿处理了一夜的政务,此刻面色青白,还在批阅奏折。”

我一愣,道:“昨晚不是家宴吗?”

十三道:“家宴过后,四哥只在坤宁宫坐了片刻就去了养心殿,这是不合规矩的,皇兄为何如此,相信你心中应该明白。”

心中震惊,同时又抑不住,心头居然涌起一丝窃喜,十三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面上一热,道:“现在的我像是一个妒妇吧?”

十三轻叹一声,笑道:“你要真是妒妇就好了,如果是,你就可以施尽手段兴风作浪,把皇兄绑在身边,可你呢?只是自己虐待自己,只知道自己自苦,你明明知道无法改变现状,可又执拗地不肯接受。可这样一来,苦的却只有你和皇兄两人。”

他盯着我,慢慢敛去笑,默一会儿,又道:“家宴时,皇兄虽含笑风声,可细细打量仍能发现他有些心神恍惚,估莫着是不放心你。可能对你来说,对着后宫的妃嫔你很难受,但这种场合,如果你不在,四哥也会很心疼、担心。”

我轻咬下唇,微垂首默了会,道:“我不去,难受的只是我和他,我去了,未必会有人开心。”

十三又是一声轻叹,无奈地道:“也是,我考虑只是你和皇兄,而你思虑的却不仅仅如此。看来,两人感情确实是别人理解不了、也劝不得的。”心中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我隐去愁绪,浅浅一笑,道:“绿芜可好了一些?”

十三眸底一黯,正欲开口,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熹妃和侍女们一行逶迤而来,众人各自见礼后,熹妃雍容一笑道:“姑娘身子才好,怎敢在这冰天雪地里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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