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164)

正月二十九,皇后薨了,举国大丧。

霍时英清晨回到家,王府门前已经挂起了白幡,和霍真前厅猛一照面,霍真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欲言又止,霍时英却毫无和他说话的兴致,直接回了院子倒头就睡。

―觉睡到夜深,醒来后仿佛还觉得袍袖潮湿,梦中那女子的泪水似乎犹未干一般, 她望袖长叹出声,起床推窗,只见当空一轮明月,院中铺上一层银霜,清寒而冷峭。

霍时英在家中住了三天,三天后启程回了西山,一直在西山山坳里又待了半个月,新兵也来了,这下那寂静了整个冬天的山坳子一下子就热闹了,二百多口子愣头青聚集在里面,打架滋事的,聚众斗殴的,不服管教的,还有私逃的,霍时英忙得焦头烂额,今天按下一桩,明天又冒出来一片,整整忙活了三个月,四周的山头上开遍红艳艳的杜鹃花的时候,这帮毛糙的小伙子们才终于被霍时英收拾顺了毛,整个军营在阳春三月里军旗飘荡,营地整洁,操练声震彻山谷,初初见到了正规军营的模样。

开春以后迎来了一件举国大事,春闱开始了。这一年霍时英认识的两个人都要参加 春闱,她特意让怀安回去打听,四月十六怀安带回消息,冯峥竟然考了头名三甲,殿试后被皇帝钦点为状元,而唐世章也中了二甲进士。

状元游街那天,霍时英特意回了京城,她站在人群中看见冯峥骑着高头白马,身穿红袍,身披红花,头上戴冠,穿街而过少有顾盼,目光微抬望着天际的虚无处,置身繁华却一身孤寂,转角处与她在人群中目光相碰,他朝她微微一笑,说不尽的黯然,他们在人生得意时都不尽欢,她目视着他远去,转身离去。

霍时英再到唐世章的府上道贺,却是高朋满座,一个院子都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唐世章出来与她匆匆一见,虽极为热情却姿态匆忙,霍时英也没久坐,恭贺两句也就出门了,唐世章倒是一直把她送到门外,霍时英却心下一片黯然,唐世章已经不是他原来的那个自在随风的老师了,从他身上就可以看出不久的将来,王寿亭将会是另外一个韩林轩,世事无常,一切悲喜原都不随自己。

从唐世章那里出来已快午时,霍时英继续往巷子里走,敲响了周展的门,开门的是德生,霍时英已经来过这里几次,这孩子已经不那么怕她了,把她迎了进去,就跑到厨房给她烧水沏茶去了。

霍时英今天觉得格外的疲懒,从心里带出的劳累,她走到院角的葡萄架下一坐就不想动了。

这天天气格外的好,万里晴空,春日的日光温暧而不刺眼,葡萄架上抽出嫩绿的枝芽,空气中有股草木的清香,霍时英躺在躺椅里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清明。

周展从堂屋里出来,看见她远远地说了一声:“你来了。”这三个月霍时英每次休沐都来这里一趟,来来回回到过这里四五次,周展已经不再叫她大人了,但也不敢叫她别的,谈话之间总是你啊你的称呼她。

霍时英闭着眼睛从鼻子“嗯”了一声,躺着没动,周展再看了她一眼,转身钻进了厨房。

周展在厨房里杀鱼,一条大青鱼被他摔在地上噼啪乱跳,霍时英看着他在窗口的身影,后背宽阔,袖子高高地挽到手肘处,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鱼头上,简洁而利索。

霍时英忽然出声问他:“周展你家乡在哪里?”

霍时英的音调不高,两人隔着一个院子,她以为他会没有听见,没想到周展却抬头 看了她一眼,不一会手里端着一个盆走了出来,他从水缸里舀出两瓢水,蹲在地上开始收拾鱼,才低着头回她的话:“在冀州荣成齐贤镇三义和村,乡下的地方,偏远得很,你可能都没听说过。”

霍时英望着他半晌,又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周展的手上一顿,半天才道:“小时候家里发大水,都死光了,本来还有个妹妹,也被我四叔卖了,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周展憨憨实实地蹲在那里,霍时英远远地看着他,好一会才从嘴里溢出一声:“哦……”意味不明又悠然长远,她再次闭上眼睛,眼前晃过冯峥那黯然的一笑,他那一生悲伤的恋爱。不久前曾经有人跟她说过:“我们这种人,已经不会真心地喜悦和认真地悲伤了。”

霍时英恍惚地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周展一身布衣,光着两条泥腿,蹲在一片油绿色的地头笑得心满意足,后来她被周展摇醒以后,看见眼前他那张端正憨厚的脸,心里忽然就升起冲动。

上一篇:城府 下一篇:四爷,我爱宅

绕梁三日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