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91)

焦老头挪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霍时英也赶紧往后退给老人让出一条路,老人被人接着下了马车,霍时英蹭着身子要相送,老头回身一掌按到她的肩头:“将军无需多礼。”

霍时英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已经浑浊,眼角眉梢尽是岁月的痕迹,他轻轻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道:“多多保重。”临走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惋惜与不苟同掺杂颇为复杂的眼神。

老人走了,霍时英回头看着车内另外一个胖老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头瞄了她一眼,忽然扯着脖子吼了起来:“今儿是怎么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开饭啊?”

外面一个长随提着食盒急急的跑过来,两步登上车,收桌子摆饭菜手脚利索,嘴里还解释着:“今天不知怎么了,皇上那边传膳晚了,我们也不好先到厨房里拿吃的。”

老头裹着裘皮往里面缩了缩,鼻子里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饭菜一摆上,霍时英一看,那是相当的无语,老头的膳食简单,一个大海碗,下面是米饭,上面盖了一层酱汁浓厚,炖的稀烂的五花肉,桌子上几碗菜,一碗大白菜,一碗芋头,一碗甘蓝,还有一碗肉糜,都是炖成了烂糊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老头拿着个调羹伴着碗里的饭,斜着眼睛看了霍时英一眼道:“我牙口不好,你要非在我这蹭饭,就跟着我吃这个吧。”

霍时英摸摸鼻子道:“我能跟老大人讨一碗面吃吗?”

老头又斜着眼看她,哼了一声,扯着脖子朝外面喊:“弄碗炸酱面来。”

炸酱面一会就来了,一大海碗,上面铺着金黄的炸酱一点香菜末,青葱一般嫩绿的黄瓜丝码了一层,这才是好东西啊,霍时英跟着皇帝吃了几天甜兮兮的精细菜肴,看见这碗面两眼放光。

一老一少对坐着都埋头吃的西里呼噜的,老头吃的没有霍时英快,半晌抬头看着霍时英的吃香,似乎很妒忌她的好胃口,哼唧了一声忽然说:“你这娃不错,就是有点激进了,还要练。”

霍时英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把那位大人得罪了。”

老头不屑的哼一声:“白老头,做了一辈刚正不阿的圣人,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霍时英抬头朝老头笑笑,没接他的话,低头接着西里呼噜的吃面。

老头又接着道:“韩棠敢在这时候当众跟你攀谈,胆子不小。”霍时英又抬头看他,老头接着就狡猾的笑了笑:“这小子也是个狡猾的,可惜还太嫩了点。”

霍时英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面条,顺便咽下了为韩棠辩解的话,老头举着调羹又点着她道:“你也是个狡猾的。”

老头肥胖的脸笑起来像个胖狐狸,霍时英不接他的话,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吃食,心想:“你才是最狡猾的那只老狐狸。”

不远处的龙撵上,皇帝的午膳刚刚摆出来,福康还是跪在那里给皇帝布菜,手上有条不紊,嘴里不疾不徐的说道:“下车的时候,贺文君曾向她行礼,但是不曾进一步攀谈,后来韩大人找过她,两人倒是聊了一会,也就半刻钟的样子,再后来就被焦阁老指使人叫了去。”

福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低头接着道:“白阁老也在车上,两人谈了一会,后来白阁老没有用饭就回自己的车里去了,将军现在整留在焦阁老处用饭。”

皇帝端着饭碗的手放到桌沿上,望着桌面目露沉思,片刻后他抬头看向福康道:“白阁老,端正阿直,一生虽无大作为,但门生无数,是清流一排的中流砥柱,而焦阁老,一生左右逢源,屹立朝堂历经三代君主无数的大风大浪而不倒,门生故吏在朝无数,你说以她的性子会选谁?”

福康弯下腰,语调为难:“这……,将军这人,胸中大有丘壑,小人还真不好猜。”

皇帝望着他片刻,转头看向窗外,轻轻的一笑,没有言语。

庞大的仪仗队伍行了二十多日,终于出了冀州的地界,沿途的土壤渐渐变成红壤,大片的耕地变成稻田,空气越来越潮湿,气温也在逐渐升高,马上就要到达渭水了。

这二十多日霍时英每到下午就窝到焦阁老的马车上,车上也没有什么消遣,一张棋盘两人就混了二十多天。

焦阁老这人活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行事起来多有些乖张和随性,他不喜修边幅,霍时英有时候中午过去了他还头不梳脸不洗的,裹着裘皮打瞌睡,他也不喜欢洗澡,身上倒不是说有多臭,就是总是弥漫着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酸腐气,他还有消渴症可他就是牙口不好了,也不愿意在嘴巴上亏待自己,每顿一碗肉从来不断,所以他的马车里总是燃着一个小炭炉,时时煮着药,他的马车上永远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连贴身伺候他的长随都逮着点功夫就要跑出去透透气,也就霍时英不嫌弃他,每天在他那跟他下棋,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一盘棋没下完,待到生更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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