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13)

陆柔真一手扶着门框,低下头来对着自己的大棉鞋说道:“家父……未必真能筹出八十万的巨款……”

聂人雄迈步走到她的面前。他个子高,说起悄悄话就得微微俯身:“你不要怕,我不杀你。”

陆柔真吃惊的抬头看他:“啊?”

聂人雄笑了一下,随即摇头答道:“没什么。”

陆柔真复又垂下头去,目光落在聂人雄的军装纽扣上面。铜扣子很新,在阳光下面熠熠生辉。聂人雄裤线笔挺,马靴锃亮,腰间却是未系武装带。如今世道太乱,军阀们各自占山为王,各有各的法令、各有各的形象。她想何叔叔的安国军是一身灰,聂人雄的队伍却是一身黄;南边的卫伯伯呢?卫伯伯的副官们全是深蓝打扮。

她的心思繁乱起来,一会儿飘到这里,一会儿飘到那里,其间全无关联。聂人雄是个高高大大的衣架子身材,大概穿上哪家的军装都能体面;茫茫然的瞟了对方一眼,她心中忽然又想:“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一阵冷风吹过来,她觉出了皮肤的干燥。此地自然不会有雪花膏,所以她只是抬手摸了摸脸。又因两人这样近距离的默然相对,总有些窘,她便随口问道:“这是谁的屋子?外面还是冷,我进去坐吧!”

说完这话,她转身进房。聂人雄也跟了上去:“这本来是我的屋子。今晚你住这里,我另找地方。”

陆柔真坐到炕边,用手指扒着棉袄上的粗大针脚:“你刚才说不会杀我……”

聂人雄没有靠近,站在门前答道:“是,我说了。”

陆柔真舔了舔嘴唇:“那要是家父半个月后没有送来赎金,你是不是也能放我回去?”

聂人雄笑了:“如果陆克臣不肯赎你,那我就娶你做老婆。”

陆柔真心中一惊,可因看他带着笑容,心中这才略略轻松——她想他一定是在油嘴滑舌的开玩笑占便宜。卫英朗在外人眼中是顶斯文顶老成的,可是背地里也会这样和她胡闹。她其实都听得厌了,不过为了显出自己的羞涩矜贵,她不得不佯怒薄嗔,导致卫英朗不敢在这个话题上面深入下去。

手足无措的东张西望一圈,她忽然在角落处发现了一把三弦。

“哟。”她起了兴趣,起身走过去拿起琴来细瞧:“你还会弹弦子吗?”

聂人雄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大自然:“我……”

陆柔真看这三弦还是红木所制,虽然落着厚厚的灰尘,可是保存完好,周身并无伤损,便知这东西应该有些来历。毫不客气的走到聂人雄面前,她双手托着三弦向前一送:“你若是会,就弹一曲给我听听吧!”

聂人雄刚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是犹豫着没有立刻说出。而陆柔真见他吞吞吐吐,心中不禁暗暗自得——她生生堵住了聂人雄的嘴,看他还怎么话里话外的占她便宜!

就在这时,聂人雄伸出右手接住了三弦。低头笑了一下,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弹得不好,算啦!”

陆柔真看出他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攥着弦柄不肯松手:“不好也有不好的弹法呀,哪怕你弹得嘣嘣乱响呢。你敢弹,我就敢听。”

聂人雄点头沉吟:“哦……”

随即他垂下眼帘松了右手,若无其事的含笑转身。昂起头来迈过门槛,他溜溜达达的越走越远。而陆柔真站在原地等候片刻,最后忽然明白过来——此君逃了!

陆柔真怀疑聂人雄是被自己吓跑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她都再未看到此人身影。

入夜之时,她吃过晚饭回到房内。百无聊赖的想想家里,想想英朗,想过之后,却又没什么滋味,于是又念起来:“聂人雄跑到哪里去了?”

正在她神游之际,小铃铛抱着被褥进来了。

小铃铛现在很看不惯陆柔真。干爹向来对谁都凶,只在她面前偶尔有说有笑。小铃铛本来很是满足,哪知从天而降了一位姐姐,勾得干爹魂不守舍。她看在眼里,酸在心里,恨不能一枪毙了对方。

不过她是苦出身的孩子,一贯能屈能伸。对着陆柔真嘻嘻一笑,她主动过去铺床展被:“姐姐,干爹下午进县城啦,临走时让我给你送床新被褥过来。”

陆柔真看她是个小女孩子,连忙下炕想去帮忙。试试探探的伸了几次手,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无从帮起——从来没干过这种活计,简直不知如何下手。

小铃铛为她铺好了炕,又从外面拎了一只马桶进来:“姐姐,你夜里一个人睡觉怕不怕?要不要我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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