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15)

那黑衣人似是喝得酩酊大醉,浑身酒气,被人踹了一脚,只是在路边打了一个滚,仍旧抱着个酒壶喃喃自语,“没、没出息的臭小子……”

松安节敬使本已走出数步,听清了这句话,勃然大怒,捋起袖子,上来欲待再狠狠踹上数脚,黑衣人却忽然一挥手,恰好扫中他膝盖骨,他右腿酸软难当,便仰面跌倒。

他在松安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不禁气得邪火攻心,忘了自己此刻是在天子脚下,怒喝一声,“给我揍死这臭小子!”

随从听了,便纷纷上前围住那黑衣人。此时紫云舫正划过岸边,紫云见岸上有变故,站在船头细看,待随从们将那黑衣人揪起,她看清他的面貌,不由失声惊呼,“小谢?!驸马爷!”

“真是骁卫大将军,未来的驸马爷?他、他怎会这般模样?你、你不是骗我吧?”节敬使象筛糠一般,颤声问道。

“紫云岂敢诓骗大爷?!”紫云以帕掩唇,压低声音道:“他喝醉了,不会记住爷的。爷赶紧走,我与他有些旧交情,我来收拾。”

节敬使如奉纶音,脚底抹油,急急消失在夜色之中。

紫云四顾看了看,低下身,细看谢朗。只见他已醉得双面酡红,抱着酒壶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紫云细听一番,却含糊难辩,只隐隐听到末尾那字似是一个“姐”字。

紫云也听说了谢朗这两个多月来在翠湖的风流韵事,闻说他与一众世家公子哥们流连于各画舫,夜夜听曲饮酒、呼朋唤妓、放浪形骸,却一次也未光顾她的紫云舫,不由让她既羡且妒。

今夜谢朗喝醉酒落了单,岂不是天赐良机?

紫云抿嘴一笑,指挥船上的伴当,将谢朗扶上紫云舫,急急吩咐开船。刚划出数丈远,前方一艘悬挂着五彩宫灯的船摇过来,正拦住紫云舫。

紫云心中咯噔一沉,旋即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站在船头,拿出与恩客打情骂俏的劲头娇笑道:“珍珠妹子,这么晚了,你还要去接客啊?”

一袭绯色八幅罗裙的秋珍珠在珍珠舫上浅浅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火辣,“是啊,妹妹我今晚约了小谢,正要来接他,不料姐姐已帮我接了,真是多谢姐姐了。”

紫云怎甘心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珍珠舫上却已跳过来两名灰衫大汉,闯进舱中扶了谢朗就走。紫云正要招呼手下拦住,秋珍珠的声音穿透夜风,徐徐传来,“妹妹我船上新来了两个妹子,都是苏南教坊送来的,弹得一手好琵琶,小谢早说要听琵琶,姐姐船上可有这等人才?”

这句话捏中了紫云的软肋。按殷制,画舫女子皆入教籍,不得私自买卖民间女子。紫云为讨恩客欢心,上个月自人贩子手上悄悄买了两个苏南水乡之地的美貌少女,充作教坊送来的,若被人举告,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只怕是免不了的。

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珍珠舫扬长而去,气得银牙暗咬,转而寻思自己的画舫上,究竟是何人漏了风声?

醉醺醺的谢朗被扶入底舱,秋珍珠挥挥手,灰衫汉子恭谨行礼,退了出去。舱中便只听见谢朗的胡言醉语。

上方船舱中琵琶声忽起,如捻珠流溪、飞泉溅玉一般。谢朗被这弦音惊得晃了晃脑袋,眼前仍是一片迷蒙,只隐约记得手中还有个酒壶,便再度仰头灌下一口酒。

屏风前反剪双手的平王转过身来,看着谢朗这副模样,饶是他素来持重,也气得眉骨攒起,大步走过来,将谢朗手中的酒壶一把夺下。

谢朗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过了好半天才咧嘴笑道:“王爷---”他欲待爬起来给平王行礼,却脚下虚浮,足跟一滑,又跌倒在地。

他也不挣扎站起,竟靠着黄花梨的太师椅,呵呵笑了起来。

平王怒火不可遏制,一把揪住谢朗的衣襟,将他提起。谢朗仍在傻笑,平王握紧了拳,欲待挥出,又按捺住,一把将谢朗丢入椅中,冷声道:“打水来!”

秋珍珠不敢多话,端来一盆清水,平王接过,兜头将谢朗淋了个浑身湿透。

平王再度将他提起,见他似清醒了一些,厉声冷笑,“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薛阁主当年一句‘小谢小谢,惊起莺燕无数’,我还嫌她过于刻薄,现在看来,她倒将你看得很准!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我都替你害臊!”

“薛阁主”三字一出,谢朗骤然睁大了双眼,在船舱中扫了一圈后,有气无力地瘫回椅中,低低地唤了声,“蘅姐……”

平王哪知他的心思,仍怒气勃勃,“你和我说,练的是童子功,正练到最关键的一重,暂时不能成亲,我便向父皇禀明了,父皇也允了。哪知你---你原来是来了这里勤练武艺!瞧你这混样,夜夜笙歌,天天寻花问柳,母后找我问话,你叫我如何替你遮掩?!”

箫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