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1129)

“十七姐……十七姐……”

是风吹过?是云飘过?是幻觉奔腾?

她伸出手,却是空的。抓不住,什么都抓不住。

“妈妈,妈妈……”

小虎头系着虎皮的小围裙,神气活现;陆文龙拿着双枪,英俊的少年带着羞涩的依恋。忽然觉得非常幸福,如果此生还能够和两个儿子生活在一起,看着他们长大,精心照料他们,于自己,那是何等求之不得的幸福?

在喜悦的心境里,眼皮终于睁不开了,一点一点地走向疲倦的深渊。

迷迷糊糊中,一双温暖的手伸出,抱住她的肩头。

她几乎在梦里,也不知是幻是真,想睁开眼睛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朦胧的,一片模糊。只能凭感觉,感觉到那双手带来的力量和温暖。这种拥抱在加深,却控制着力道,不让她感觉到疼痛,仿佛暴风骤雨之后的太阳,一点一点的探头,温存而灼热,却是恰到好处。

迷糊中,嘴巴微张,有人喂自己吃东西,水,揉碎的干粮,甚至是药丸,散发着奇怪的味道,慢慢地滑进身子里,提供能量,让眼皮跳动。

慢慢地,已经能活动了,她的手几乎是本能地伸出,紧紧抱着他的腰,紧紧的,只知道,这一抱住,就绝不会松开了,再也不会松开了,永远都不会松开了。这拥抱太过用力,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身子发抖,呼吸急促,手一软,差点滑落下来。

他被这样用力的拥抱彻底激动,浑身都沸腾了起来,却语无伦次,无法开口。惊觉她的手往下滑,仿佛是一个诺言的出口,一旦出口,就不许反悔,他立即抓住,依旧放在自己腰上,决不能让她再次放手。

啊,依恋。自己被人深深的依恋——被她深深的依恋。

生平第一次,明确地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强烈,激动心怀,比她重伤时在海岛上醒来后的感激更令他心魄荡漾。

她没有说谎,这一次,原来她真的没有说谎。就算语言会,手也不会的。四肢是最不会撒谎的。

天地间,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那么激烈,缠绵悱恻,如两股热血在交汇。两个人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一切,都成了多余。

月亮在头顶停留,静静地看着天下万物。茂盛的丛林,黎明前的第一滴夜露已经开始降下。风吹着浅草的声音,在黑暗里摇曳,一些深深浅浅的花,在暗处无声地怒放。

只待黎明,它们早已梳妆打扮好了,只等朝阳,然后鲜艳地让生命展现一回,无论是短暂还是长久。

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

感时花溅泪,共此明月光。

他听见她的心跳,微弱的,却是清晰的,于是,松一口气。

花溶笑起来,却没有声音。只知道并非梦里,梦里,不会这样被搂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感觉。多好的感觉!依赖!依赖不好么?!

自己,其实真的太需要依赖了,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也罢,就这样赖着他罢,赖着他走完以后的人生路。

良久,他才微微松手,因为他听到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这是一个不太好的现象,她的身子也是软的,仿佛在往下沉。他刚松手,她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腰,更加地贴近自己。她的手臂太短,他的身子太高大,仿佛抱不住。

“丫头,可怜的丫头……”他的手那么有力,一伸,就抱起了她。身子仿佛到了半空,她睁开眼睛看看天空逐渐黯淡的月亮。

一地的清华。

她的衣服早已七零八落,奇怪的伪装也全部掉了。一截袖子被划破,露出削瘦的胳膊。苍白而羸弱。

香雾云鬟湿,玉臂清辉寒。

他摸一摸她微微湿润的散乱的头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刘家寺军营的逃命。茫茫黑夜,天地之间,不过两个人而已。自己和她,早已注定了,相依为命,此生不渝。

他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满是怜惜:“丫头,傻丫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头上奇怪的冠冕早已掉了;而她,就连弓箭和匕首何时掉在地上也没察觉。护身的羽毛已经散架了,它早就散了,自己,再也没有通天的本领了,就算是夸父,也会被渴死的。而自己,不同,终于找到了那片沼泽地,赶在太阳把自己彻底烤焦之前。

冥冥之中,感谢上苍的仁慈。

她终于嘶声痛哭。

“丫头,哭一场,哭一场就好了……”

“秦尚城,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你竟然走了,真的走了,也不等我……你不等我……我叫你你也不等我,也不答应我……”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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