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1198)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三十方出头,人未老,头先白。

甚至那满脸的沧桑。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想起,没留意。甚至在用刀割下头发煎煮的时候也没发现。当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来不及辨认是否白发黑发。

秦大王说:“丫头,你真好看!”

不,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自己,就如一朵花,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就连最后的一缕芬芳也消失殆尽,变成了一株枯萎的草。

一株枯草而已。

她的泪水掉在水桶里,一圈细细的涟漪扩散。大碗慢慢伸进去,搅乱一桶的涟漪,泪如雨下,无声嚎啕。

一双大手抱在她的腰间。

她忍住那种哽咽,想要笑一下。嗔怪他竟敢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声音却梗塞在喉头,不能言语。他清晰地听到她的抽泣,无声的,只是肩膀微微颤动。这一瞬间,周围那么安静,只有水里的一圈涟漪,她的晃动的白发。

他要说什么,却是口拙的,那是心疼和心碎,却又喜悦,想要嗔怪她。真是小丫头,这算得了什么?白发黑发,算得了什么?

他略一用力,紧紧搂住她,腿还是跛的,差点仰八叉跌倒在地,他的声音也在哽咽:“丫头,白发有什么关系呢?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看的丫头。”

她转过身子,要搀扶他,他却不顾疼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他轻轻搂着她,手抚摸过那一头的白发,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看了,不是么?他笑起来,无比欣慰。

“丫头,来擦擦脸,你看,满脸的血污,这些日子还没洗过脸吧?”

“不,这水难得,只能喝,不能洗脸。秦尚城,你是觉得我这样很难看么?”

“当然——不难看。只是有点脏而已,丫头,你怎么会难看?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她抽泣着,难道他洗了脸么?他很好看么?他自己还那么狼狈呢。

“哈哈,丫头,我们偷偷奢侈一把,来,我给你洗干净……”他伸手要去寻找帕子。她一把抓住他,闷闷道:“你躺好,不要牵动了伤口……”

“啊哟”他惨叫一声,才发现果然牵动了伤口。

“叫你不动你不听,快躺着。”

她柔软的手扶着他躺下,他凝视着那张憔悴的容颜,听着她闷闷地斥责,脸上露出真正愉悦的笑容。能够这样在一起,还能够享受她的搀扶,享受她的斥骂,谁说这不是上天的厚待了?

只是,他更想早点站起来,急于站起来,是自己该搀扶她!而且,再也不想看到她脸上有泪水了。

他轻轻唤她:“丫头,快来歇着。”

她不经意地擦了眼泪,温顺地走过去躺在他身边。火把慢慢地熄灭,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秦大王已经听到她发出细微的呼吸声,睡得那么熟。他在黑夜里凝视着那张脏脏的面孔,那么美丽!他轻轻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满心甜蜜,以后,就是这样的日子了么?

当然!

第二日一早,刘志勇就赶来了。刘武和花溶自然都十分高兴,三人厮见,别有一番亲切。只是花溶没见到儿子,终究有点遗憾。刘志勇忙解释,说路途危险,不敢带小虎头上路,花溶这才略略放心。反正,很快就可以见到儿子了。

刘志勇赶紧去见秦大王。一见到秦大王,他立刻行礼,又惊喜又担忧:“大王,是哪个王八蛋伤了你?”

秦大王朗声大笑:“没事,老子还活着呢。”

“大王,这批银子,我已经联系了一股绿林好汉。是昔日抗金义军八字军的一支小分队……”当年王彦领导的八字军在脸上刻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之八字,曾令金军闻风丧胆。后来因为王彦去世,赵德基躲在临安阻止广大军民的抗金大计,八字军逐渐凋零。一小部分人另起炉灶,占山为王,成了绿林好汉。

其他的土匪军队良莠不齐,刘志勇不敢轻易合作。他斟酌多时,几次孤身探入,终于找到了这一支八字军的下落,双方一拍即合,所以,由他们出面处理这笔银两,是最合适不过了。

秦大王当即令二刘去处理此事,自己等人继续上路。他也等不及,不远处,就是小虎头了。尽管花溶不催促,也无人提醒他,但是,那种热切仿佛久已钻入骨髓,自己热爱那个孩子,早已是不知不觉的了。

这一夜,竟然下起雨来。瓢泼的大雨,久违的大雨,肆无忌惮地打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

除了伤员,所有的人都跑出帐篷,站在大雨里,喜极而泣,接受这场久违的淋浴。甚至包括花溶和陆文龙。

雨水打在头上,脸上,洗涤着一身的污秽,脸上的血污,尘土……不见了,统统不见了。士兵们在雨水里欢呼,迎接着这一场救命的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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