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和记(51)

又到月初,每月的例行早朝准时来临。我忧伤地托着下巴想,若是本王的葵水也能如此规律就好了。

今日早朝的气氛格外活跃,丞相党和学士党难得没有掐架。百官其乐融融,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着东边哪个哪个府流民作乱,西边哪个哪个州遭遇旱灾颗粒无收。本王听得不甚明白,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殿上打盹儿。

正当我就要随周公梦游太虚之时,只听有人道:“启奏皇上,石磊被杀一案有新的进展,请容许大理寺正连同首席提刑官面禀实情。”

这句话滑进我的耳朵里,在脑中将将遨游一圈。我一个激灵,二话不说清醒过来。

我擦了擦方才不慎流出来的口水,正襟危坐。再看台下,说话的那人正是我的舅舅。他面色沉沉,眉头微蹙,一手紧紧攥着奏章。

我的眼皮突突跳了几下,感觉不太妙。目光一飘,却见袁君华默然静立在魏丞相身侧。他着一身绯色华服官袍,手执笏板。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的泼皮模样,倒是难得的英姿勃发。

他似有所觉察,抬眸时视线与我不期然相遇,随即挑了挑眉,投过来一个笑意盈盈的眼神。

金銮大殿之上,光天化日之下,这厮居然公然向我抛媚眼,简直就是……反了!我浑身浮起一阵鸡皮疙瘩,哆嗦着把目光移向别处。

哎,慢着,现在是早朝!

在朝堂上,本王是君,他是臣,本王在上,他在下,本王俯视,他仰视,本王怕他作甚啊!平日里被他欺负惯了,本王怎么就习惯当受虐的小媳妇了。

思及此,我便趁殿下一众不甚在意,摆一个青面獠牙的表情,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谁料,他却嘴唇一勾,堪堪就要笑出声来。

皇上作思考状,说:“好吧,宣大理寺正和提刑官宋迟。”

那大理寺正由魏丞相举荐入朝为官,而宋提刑却是舅舅的门生,真不知这俩平时是怎么相安无事地一起工作的。

二人上殿行礼,宋迟正色道:“启禀皇上,微臣昨日再次为石磊开棺验尸,有新的发现。”

“爱卿快说。”

“微臣发现,石磊的指甲缝里有一些残留的泥土碎屑,这种泥土并不属于中原,却是北方特有的暗棕壤。”

暗棕壤?我想起醉仙阁后院那几株北方来的树。

莫不是因为他死之前曾经在茅厕旁抠过泥巴?我摸了摸下巴,回忆那日在后院遇见他的情形。

我第一眼见他,的确以为他在埋什么东西,可他告诉我他在抠泥巴,并且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我见过他。当时我正在失恋关头,灰心丧气不曾多想,于是乎……我就相信了?!

若他心里没有鬼,何必遮遮掩掩不敢示人呢?如此想来,他当日定然是忽悠我的!

那厢宋迟继续说:“此外,微臣仔细研究了石磊身上的伤口,他的身上有七七四十九处伤口,每一处伤口离要害只有半寸距离。看似是由极快的剑法所伤,但实则那并不是剑伤,而是刀伤!并且微臣注意到,死者颈部有一处刀伤,比其他伤口要略浅三分。而死者颈间所佩戴的长命锁金环却在相应的地方有一处缺口,相信是凶手砍到这里时,恰好砍中长命锁所致。”

此言一出,殿内哄然。下面像是炸开了锅,百官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大殿陡然变作菜市场。

皇上双股一抖,额上沁出一颗豆大的汗珠。

貌似苏越清也曾经对我说过死者乃身受剑伤而亡,不曾料想真相竟然是如此这般。想来那凶手的功夫必然深不可测,居然能瞒过我们苏神医的慧眼。

放眼全场,只有五人依然保持淡定——舅舅和魏丞相老谋深算,自然稳如泰山。袁君华一言不发,间或向我抛一个媚眼,好像完全在状况外。另外两人,自然就是从上场便保持呆若木鸡状的大理寺正和胸有成竹的宋迟宋提刑。

吵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停歇。恰在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魏丞相忽然上前一步,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安静!”

百官闭嘴噤声,肃然而立。

魏丞相咧嘴一笑,金牙闪闪发光,道:“宋迟宋提刑精通仵作之术,验尸技术举世无双,为天下仵作的典范。只不过,兹事体大,皇上,是不是该另找宫廷仵作再验一次,以策万全?”

没待皇上开口,舅舅却说:“魏丞相此言差矣。宋提刑验不出的,旁人自然也验不出,宋提刑验得出的,旁人未必验得出。皇上,如此一来,何必再找宫廷仵作多此一举呢?”

我点头以示赞同,宋迟出生微末,凭一己学术当上提点刑御司总管,为天下百姓洗刷冤屈,破过的冤案举不胜举,在民间口碑极高。相信他的发现,绝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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