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33)

秦林临走前曾经到初夏宿舍门口堵人:“真的一定要分手吗?难道就一点儿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吗?”

初夏摇头,木然地看他的眼睛:“秦林,我永远无法忍受跟一个在和我一张桌子上吃饭的男人,心里还挂念着别人胃舒服不舒服。”

当你将我和她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时,我就已经心如死灰。

爱情是什么?教科书给出的最工整的定义为:所谓爱情,就是男女之间基于生理的、心里的需要,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下形成的最强烈、最真挚的、最持久的吸引和倾慕之情。

爱情的排他性是人类的本能。

她要求的并不高,只是希望拥有一份纯粹的唯一的没有朝秦暮楚没有心猿意马的爱情,为什么就连这些都好像是天方夜谭的痴心妄想。

“苏鑫,我问你……”

“什么?”表弟忙着跟女朋友打电话,好容易才抽出空来应付自己的姐姐。

初夏忽然没了开口的兴致,摆摆手道:“没什么,你打电话吧。”

厨房里舅妈正忙着炖功夫汤,煲好的老鸡汤里翻滚着当归、海马、人参等等药材,见她进来了,忙盛了一碗让她尝尝。初夏受不了中药味儿,连连摆手说不要。舅妈脸一唬,作势要弹她:“真是不识货,这功夫汤要是在外头卖,这一小碗就是三十块钱。”

初夏摇头笑:“乖乖隆的咚,这我可更加不能喝了,肉都要痛得慌了。”

“初夏,你阿姨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回去一趟,好像你爸爸身体有些不舒服。”舅妈像是不经意提起,话却说得小心翼翼。

她一怔,下意识地拿起抹布擦原本就很干净的灶台,轻轻道:“他有医疗保险有保健医生有退休工资,舒不舒服,我也帮不上半点儿忙。”

灶台上小瓦罐“突突突”冒着热气,圆圆的小盖儿被顶得颤颤地跳动,香气四溢,是鲫鱼豆腐汤。据说给学生吃,最补脑子。鱼汤的香气混着中药的气味,满的整个厨房都是,让人脑子昏昏然。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守着灶台上两个炉子,一个是给丈夫熬的治老胃病的中药,一个是给女儿炖的鲫鱼汤,烟熏火燎里,饭菜和中药的香气,熏染出她脸上的沧桑。

渐渐的,熬好的中药没人喝,冷了,倒回去,加了水,重新熬。餐桌上有一个位置常常是空着的,她想象着有一天,那张凳子的主人会推门而入,像从前一样拿起筷子吃饭。空荡荡的房子里,她不知所措。她太爱自己的丈夫了。做姑娘的时候,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楚。可是家里的女性长辈告诫她,男人要的是一个能过日子的女人,所以她学会了洗衣做饭擦地抹灰。丈夫的出轨,妻子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原本没想过要离婚,她想等他回头,结果丈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搬了出去,直到死她也没能等到丈夫重新坐回桌子前跟她吃同一口锅里煮出来的饭。

“初夏,那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说到底,他还是你的父亲。”舅妈有点儿为难,她看得见自己外甥女心里梗着的那根刺,可是也不想平白无故担上教唆人家女人不尽孝的罪名。

“我也没说不认他这个爸爸啊,你看,他再婚,我也没跑去搅和。”

母亲走得很突然,心梗,早上被发现时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床头。人送到医院,医生皱着眉头叹气:“太迟了,要是身边有个人也不至于这么③üww.сōm快。”

初夏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不让人给她换上寿衣,因为一撒手母亲就不在了。她哭不出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夏令营,她应该寸步不离守着母亲的。才半年的工夫,永远都素净清爽神采奕奕的母亲,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这四十年岁月的风霜对她的摧残还抵不上六个月的精神折磨。

父亲是半年后再的婚,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没能帮她递上救命的药;她死了以后,他就更没有立场独鳏了。

初夏觉得冷,男人的心真狠,好像转个身就是另一张脸了。她不想原谅父亲,他还有新妻陪伴,躺在黄土里的母亲呢?她不能这样没良心,就这样孤伶伶地把母亲一个人丢下。

她其实不怎么恨父亲了,再大的不是,他也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她没有办法忘记母亲那睁得大大的眼睛,到了死,母亲都走得不安稳。她不想看到父亲,她做不来承欢膝下的虚伪,也不想故意让父亲生气,所以她只好尽量少回家,避免跟他见面。

说到底心里头是感激秦林的,那段惨淡的青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初夏疑心,如果不是一直有秦林一家人在边上宽慰自己鼓励自己,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会崩溃掉。她没有办法不把母亲的死归咎于父亲的出轨和绝情。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外公外婆一早就过世了,唯一亲近的舅舅远在省城,是秦妈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在晚饭桌上宣布,从今以后,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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