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86)

只是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狂欢的盛宴,use up me,use up you,谁不是在被利用着,谁又从来不曾利用过别人,这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感故我在。

十五岁的某一天,我突发奇想从床上爬起来收拾房间,收拾干净房间以后我又拎了水开始擦楼梯的扶手。赵子安突然从书房里出来,站在台阶下对我扬起头:“喂,囡囡,我要去美国了。”我在水里搓洗着抹布,嫌他站在台阶上碍事,将他踢了下去,因为台阶的关系,他看上去竟然比我矮了一些,于是我心情很好,抬起头来眼睛亮亮:“你终于要滚蛋了,阿弥陀佛,没看见我正在打扫卫生将你扫地出门吗?”

他趴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擦的扶手上笑,脸枕在胳膊上朝我吐气:“喂,亲爱的妹妹,你可得为我守身如玉,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你。”

我突然觉得他笑的很恶心,所以我顺手将手里的抹布盖到了他脸上,施施然地离开。他在我身后咒骂,我毁了精心收拾出来的形象,这让我得意洋洋。我痛恨他正人君子风度翩翩的模样,虚伪得让人作呕。我喜欢他用最粗鲁的脏话诅咒这个肮脏而恶心的世界。经过书房的时候,门开着,坐在巨大的书桌后面,父亲正高深莫测地看着我。我突然想到,如果父亲知道他的儿子和女儿前一天晚上还在这张大书桌上翻云覆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天啊天,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我简直要不能自抑地仰天大笑出门去。

那天晚上他偷偷潜进了我的房间,床前多了道黑影的时候,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瞭一下。父亲给大宅安装了最先进的保全系统,从未担心过会有偷香窃玉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惜我亲爱的带着旧式绅士派头的父亲忘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做家贼难防。我等着赵子安像只饕餮一样扑上床,结果他只是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凝视我,动也不动。我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怎么,你该不会是ED了,所以要迫不及待逃到洋鬼子那儿去了吧。”

倘若是平常,这等有伤他男性自尊的话,他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非得逼着我求饶为止。今儿晚上,这个男人还真怪了,脸涨得通红,嘴里喘着粗气,呼呼的白汽在他嘴边成了白雾。我讨厌空调,讨厌暖气,我热爱光着脚到处乱走,我宁可冻到感冒。我同情地看了眼可怜的男人,多惨啊,还这么年轻,该不会是真的ED了吧,要真这样,他老婆会把他变成绿毛龟的。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想象出那上面层层叠叠的绿帽子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的笑。他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笑,我死命地挣扎,最后两个人又滚到了床上。他低声咒骂着什么,上帝,可怜的孩子,你真的无需责怪自己,男人本来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我们亲爱的父亲你就应该相信血缘的玄妙。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我站在穿衣镜前诅咒这个该死的男人,看看他在我身上都留下了些什么,苍天,满身青紫的瘀痕,这我得用多少遮瑕膏才能穿上露脐装。等等,这是什么?我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天啊天,竟然是只用红丝线吊着的银戒指。我嫌恶地看了眼戒指的样式,老旧土气,不愧是穷人出身,真不能指望他会浪漫到弄一对蒂凡尼的对戒。他什么时候给我挂上去的?真想不起来了,好像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句“好好留着,别弄丢了”,然后身边空了,我皱着眉头谩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接着睡。

我把绿头发染黑,将卷发拉直,我洗干净了眉眼,将脐环拿下,我拎起了书包,练习起了瑜伽,我开始跑步,我拜师学习书法。有无聊的男生守在我的寝室外面弹了一夜的吉他,被义愤填膺的姐妹们一桶洗完拖把后的污水浇醒了理智,叫骂着被学校的保安叔叔拖走了。我站在楼上的女生群中哈哈大笑,然后趿拉着拖鞋顶着鸟窝头继续去研究我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是守恒的,你付出了多少能量,那些能量就一定会被某个人某些事某些物接收到。我热爱这个定律,我学习的很好,这一章节的考试我比物理科代表考的都高。试卷发下来以后,那个个子小小带着奇厚无比的黑框眼镜的女生郑重其事地宣战:“赵囡囡,下次考试我一定会打败你!”我微笑,普通中学的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好,什么都煞有介事,严肃的叫人忍不住逃之夭夭。于是我再微笑,接受了挑战,好啊,以后的物理考试里,我的分数都要比你高。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隐匿的城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恢复了曾经温文尔雅的名流淑女模样,吃绿色食品,拒绝抽烟喝酒,做环保斗士,为慈善拍卖捐出了母亲家代代相传的祖母绿项链。我不知道为什么还留着那个银戒指的挂坠,嗯,应该是因为它太廉价,在这样的场所拿出来实在是有失身份。三年的时光,我清心寡欲,看着镜子中的温婉端庄的自己,我都要忍不住吹一记口哨,TMD,还真有点所谓的天使味道。我换上最漂亮的晚礼服,穿上母亲为我定制的小皮鞋,上帝啊,天知道我是多么想要一双红舞鞋,如很久以前看过的童话故事里一样,跳着舞直到死去。三年不见,赵子安比记忆里的样子高了一些又瘦了一点,然而气色很好,微笑着端着酒杯站在大厅的中央,我昂起头,像个最高贵的公主一样,施施然地往下面走,经过他耳边时,我微笑着低语:“看来洋妞儿们还算仁慈,没有把你榨成人干。”他同样报以微笑:“我是养精蓄锐,等着你来榨干。”亲昵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兄妹情深,如果他们知道这感情是在床上培养起来的,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旁边的女子对我点头,温柔羞怯的笑容,我朝赵子安眨眨眼,他不置可否地微笑,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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