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22)

吕品天没想到老师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走神走到爪哇国,猛然抬起头却发现全班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前桌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她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就收敛了面上的尴尬,平静地看着自己桌上摊开的美术书。美术老师面色白皙,性情温和,很有些古诗词中走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意蕴。季如璟曾不无夸张地形容,全校所有雌性生物包括超市老板养的那只母猫看他的眼神都含情脉脉。这话虽然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多年以后同学会,到场的女生却有三分之二以上承认青葱岁月里曾经暗恋过教导主任。

这堂课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只隐隐约约还记得老师布置了一幅水粉作业,人物风景皆可。她精神恍惚地上去擦黑板时,美术老师突然叫住她:“吕品天是不是?老师想请你帮个忙。”

美术老师要在市文化宫办一次个人画展,还缺少一幅水粉人物画。他觉得吕品天非常适合做这幅人物画的模特儿。

“也许这样说非常失礼,但看见你我就充满了创作的激情,你就像我的缪斯女神一样。”谈到自己最爱的绘画,美术老师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吕品天觉得有趣,笑着点点头,轻声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去当模特?”

“就今天,可以吗?下午放学后去老师的画室,黄昏夕阳暖暖的光芒,慵懒又优雅的感觉。老师真高兴你能答应帮这个忙。”美术老师兴高采烈地邀请,“等到画展那天,欢迎你去看。”

吕品天的前桌刚好帮英语老师拿教案进来,听闻最后一句话立刻撅起嘴巴,撒娇道:“老师偏心,只请吕品天,不请我们吗?”

美术老师好脾气地笑了,点头道,自然都欢迎。

邹扬听吕品天说放晚学以后要给美术老师当模特儿,没多言,只说他在教室等她。升初中以后,因为比以前更加早出晚归,他都是在食神居包餐。吴老板本想让他干脆住在家里算了,反正她盘下了隔壁展婷婷家原先的店铺,有空余的房间。展家生意做大了,举家搬去了上海。房子空着可惜,就以极为优惠的价格转给了她。但邹扬的爷爷奶奶都觉得三餐让她操心已经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食宿全麻烦她;加上两个老人后半辈子都是围着这个大孙子转,一天见不到人都慌得慌,哪舍得真让他做了人家的儿子。

吕品天原先说不用,后来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她到学校的磁卡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母亲,吴老板只叮嘱她记得早点回家吃晚饭写作业。

美术老师的画室面积不算大,他正安静地坐在画室中央面对空白的画纸沉思。吕品天发现他不笑的时候,长得有点像画室里素描模拟用的、轮廓线条分明的石膏像;那种石膏像通常都是没表情的,只有光影,冷漠漂亮而无血气。在那些从或近或远的角落与角度模拟他形态的各式各样的眼神里,他仿佛也成了一尊偶像。这种意外的发现叫她吃惊而忍不住暗暗发笑,原来每个人都有不同面。

老师见了她,回头微微一笑。他温和下来,身上就有一种霁月清风般的特质,一如他平时待人接物,令人说不出的舒服妥贴。吕品天也回以淡淡的笑容,轻声问,我应该做些什么?

美术老师安排她坐在木凳上,略微转头看窗外,像一只优雅的引颈的天鹅。吕品天听到这个比喻,忍不住轻笑,摇摇头,继续看着窗外高大的水杉,不知怎地,想到一句古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是出自哪本古籍?她想不起来。

十月傍晚的风透过阅览室半敞的百叶窗,拂在人身上容易产生一种熏然的沉醉。少女面庞白皙清秀,高高的额际,眉目深秀,此刻干净柔和的面容此时落日下更有一种安详宁静。风微微撩动她的发丝,夕阳的余晖在她洁白如象牙的额头上镀上了一层圣洁而肃穆的光芒。CD里放着一首老歌,七十年代红极一时的好莱坞电影《毕业生》的插曲,《斯卡布罗集市》,优美的忧伤。

“就这样,就是这种若有所思的神态。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各个教派选出来的圣女都是年轻的少女了。”美术老师搁下画笔,笑着对她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下午放学后你方便吗?要是方便的话,能否再过来给我继续当模特。还是要穿这条蓝裙子。”

女孩儿开始还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哑然失笑。她无奈地眨眼,老师,哪有人洗澡不换衣服的。

年轻的老师闹了个大红脸,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倒忘了这样一件重要的事。啧,该怎么办才好?呃,吕品天,老师有个不情之请。我去买件相同的蓝裙子,可否麻烦你一直换着穿。因为时间比较紧,画展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了,延后的话宣传场地什么的协调起来都有诸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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