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196)

翟羽反应过来后,讥讽道:“我倒是该感激四叔和六婶,托你们的福,我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可敬帝心意已决,并不被她激怒,而是示意方才退到门外的侍卫将她带走她。

翟羽终归是明白,此时她已做不了什么。若要再强行求死,便是徒惹人怀疑。或许,只有待以后敬帝再“冤枉”四叔和她有私情时再以死明志了……

可,她不死的话,这般回来,真不知是为了他,还是欠了他。

但愿,他不会被自己所干扰……

对不起了,四叔……

被侍卫架起而疼的浑身乏力的翟羽心中无比烦躁,却还是哑着嗓子,遵礼对龙座上之人道了声:“谢皇上恩典。”

敬帝又闭起眼睛,不耐地挥了挥手。

第72章:咫尺

翟琰的棺椁在他战死后不久,便已护送回京。而当翟琛接到圣旨要前往焰城边关时,又令人将翟珏和庄楠的尸身送了回来,并着人告诉敬帝庄楠“有孕”一事。

这些日子,二人的棺椁便到了京城外。

自翟羽被圈禁之后,敬帝病势也起了反复。翟珮每天守在宫中侍奉汤药,心里明白敬帝虽然那日对翟羽那般心狠绝情,其实心里却毕竟伤的厉害,尤其是随着日久,何尝不会想到之前翟羽的孝顺乖巧,夏日暑热,气急攻心之下怎能不病?

因此翟珏和庄楠的尸首被运回后,这位缠绵病榻的南朝皇帝听说庄楠死前有孕,也没深究,便叹息一声,令人另外寻上好之地埋葬两人,在定罪和史书书写之时,也下令从了轻。这场倾南朝之力,几乎是动了南朝根基的叛乱,便这样结束于无声息之中。

只是他这慈父之举,反倒令世人多了几分赞赏之余,也对翟珏的造反更多了几分诟病与憎恶。

一时倒是民生太平,终是开始休养生息之兆。

就连好不容易劝住夏风不要冲动行事,并和他一起暂在京城住下的小谢闻讯,也轻轻叹了一声。

棺椁停在京外那日,她混迹人群中一直悄然看着,听得耳边百姓的唾骂与议论,她心中悲苦,险些与人打起来,倒是夏风护住了她。

后来敬帝宽待的旨意传出,她方才稍稍安心,翟琛,毕竟做到了他答应之事。

即使他隔的那样远。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夏风,也希望他能少分忧虑,与她一起等翟琛回来,再商议救翟羽之法。

而后,发生的事,倒极快地应证了小谢的说法。

随着翟珏和庄楠下葬,小谢和夏风再度回京时,便发现京城盛行这样的传言,听说是这次从边境调回的两万京中防卫和送灵士卒所说——

琛王有断袖之癖,且喜欢的是自己的侄子——皇长孙。两人在营地便是同寝同食,形态暧昧……敬帝正是听说两人之事,这才强召皇长孙入京,并给了严惩,因而皇长孙才重病不起。

传说传的绘声绘色,细节齐全,言之凿凿,连翟琰的牺牲和翟珏的兵败都扯到了二人的龙阳情深上。这无形之中,减了不少翟琛的功臣之威。

而这消息,终是流入宫中,传到了敬帝的耳朵里。

病情刚有些起色的敬帝一听便摔了一本折子,翟珮劝了许久,他又终是缓过气来,像是想开了一般,对身边服侍的高敬寒声吩咐:“去把琛王给我喊回来,让他亲耳听听这传言!”

快马加鞭将旨意送到焰城,吩咐琛王立即回京,戍边一事由朝中另派的曹将军接任。

翟琛一如上次一样,不动声色接了旨意,第二日清晨便轻兵简从地往京城赶。

翟羽的事,让他在两月之间,将人世间的大悲大苦又经历了一遍。

当日夏风和小谢从他营中疾走而去,他看着他们义无反顾的样子,却觉羡慕。

只因他发现,他的确是什么也做不了的。除了想办法往京城透些谣言……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天,翟琛一直在想,如果他年轻十岁,他会不会丢下一切去追翟羽,不计一切代价救出她,带她离开,从此永不分离……

可他……不要说十年前,便是二十年前,他的心思便已是如此深沉。从他曾妄想为母亲求情,在皇极殿外跪得三天三夜,却被一群小太监拖到一边毒打,从他眼看着母亲分明日日卑微委曲求全,却依旧被人不依不饶强逼着灌下毒药;从他看着母亲身边服侍的宫人一个个被残忍杖毙……

他从那时,就已经往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生母被冤受辱枉死,生父看他如看最鄙夷厌恶之物,他从小孤苦遭人白眼,族人低贱任人宰割……

生为皇子,没有任何荣宠,他是卑贱女子所生之子,更被人视作不祥……其余皇子争得是敬帝欢心,而他,争得却是生存的权利。但即使仅仅是这样,他还是需要付出比别人多无数倍的努力。他不分寒暑昼夜地练武苦读,他工于心计钻研棋局人心。多少次,他若稍失谨慎或运气就活不下来?又是多少次,他舔着人血,踩着累累尸骨方能一步步前行?每往前走一步,后面的路便断了,不继续走下去,回首或停下,都是坠入万丈深渊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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