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199)

虽然圈禁,但敬帝倒也不算特别苛刻,至少日常最基本的供给是一样不缺,饭菜简陋也不是无法入口,甚至还从秦府选来了秦丹之前的乳母孙嬷嬷入宫来伺候她,孙嬷嬷怜惜秦丹,对她自然也是极好的。

当年也算是显赫的秦家是彻底倒了,不过也亏秦相不是毫无自觉,自秦丹一死,便早早辞官告老还乡。敬帝不愿将翟羽一事张扬出去,也没法寻到秦家半分错处。听孙嬷嬷说,秦家目前日子虽不如以前那般处处过的铺张奢华,但也是平平淡淡很好过的,翟羽也算安了心。毕竟虽然秦相因贪欲而拆散了她爹娘,之后待秦丹更是苛刻,却也罪不至满门被屠门。

这天孙嬷嬷正进屋来给翟羽送水,眼见她依旧埋首桌前一动不动地抄经,便叹了一声,这般年华的美丽女孩,却要这样打发了一生,让她如何不心疼。

几步走过去,劝了劝:“丫头,该歇会儿了,日日盯着这字比苍蝇还小还密的经书,眼睛得坏了。”

翟羽笑着摇了摇头,“嬷嬷您当年刺绣还不是坏了眼睛?我看啊,这抄经可不比刺绣费眼。”

“那哪能比?女孩子是得多做做女红的……”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孙嬷嬷忙给她斟了杯凉掉的白水给她递过去。

“是啊是啊,其实我倒是对女红感了兴趣,”翟羽倒不以为意,“要不嬷嬷依旧去娘的房里替我寻些丝线布料来教我吧!也省的我一天到晚抄经惹你烦心。”

孙嬷嬷本是想拒绝,但看着翟羽那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哪里狠得下心,便戳了戳她,“你一天到晚寻些点子来折磨老奴,罢了,老奴待会儿便去寻来教你。”

翟羽笑的更开心了,抱住孙嬷嬷就道,“我就知道嬷嬷待我最好,是我不乖,拖累嬷嬷。”闭上眼,她心里是极愧疚的。自己迟早要死,不知道敬帝处死自己前,却会不会灭了孙嬷嬷的口,她的孙儿比自己还小上两岁……

看,敬帝就是会寻些亲近之人来威胁于她。她一心软,不舍自尽,便只能拖累翟琛了。

不过,料定他也不会为自己做什么的,最多心里多几分难过和膈应,那又算什么?让她自私一下,就当做让他将之前欠她的还她些许吧……

孙嬷嬷看着她紧闭双眼的愁思模样,其实什么也明白,抚了抚她头发,“没事,当年夫人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这条老命白赚了这么些年,今天还给小小姐,倒也是该的……”她只是希望翟羽能更快乐一些,但这事却找不到话来劝了。

正在这间隙,却闻笛声响起,只是原本该明亮清越的音色,此时却低低如诉,哀哀如慕,直吹的人想要落泪。

孙嬷嬷听得不由怔住,半晌后嘟囔一句,“这曲子倒好听,不知是谁吹的?”

翟羽听言,也稍稍回神,微微一笑,“嬷嬷可知,之前宫中哪位皇子最擅吹笛?”

孙嬷嬷一笑,“老奴哪里知道宫中之事?只是知道以前的七皇子珏王最为风雅,擅长音律,可是他?”

翟羽摇头,“七叔独爱箫,要论这笛子,宫中倒是少听到的,我也只是在他房中见过一次,当时还是十分好奇……”

“他?是谁?”孙嬷嬷好奇。

“琛王。”翟羽笑意又生动半分。

“啊?他?”

“是啊,难想到吧,”翟羽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其实我之前也无缘听过,只是有听到宫人闲话,以前琛王善笛,但被皇上批他即使是喜欢一样乐器,也是件难登大雅之堂的草莽之乐。其实分明是皇上偏心,既不喜欢琛王的人,当然看不惯他喜欢的乐器。但那之后,宫中再没听到琛王的笛声了。”

“唉,这可让人怎么说,”孙嬷嬷叹了声,又说,“可这笛音是真真动人,老奴一把年纪都听得动容……丫头可知道这曲子的名字?”

“当然知道,”翟羽颔首,“这曲子叫《彼岸三生》。”

“彼岸?三生?听上去可不祥……”孙嬷嬷迟疑。

“是不祥,本是悼亡之曲,因今生无缘,便只能相约下一世……”翟羽终是一点点收了笑,眉间也微微蹙起,“咫尺天涯,死生之差,越不过忘川河畔彼岸花。”

孙嬷嬷听的悲伤,又是不忿,“他怎么平白来吹这曲子,惹人难过!”

翟羽听罢,倒又低眸笑了,“也许,他只是想告诉我,他安然回来了。”

“这……”

“嬷嬷不信我?”翟羽抬头,冲她娇俏地眨眨眼,“这首曲子,在我和他之间是独有的默契,他不奏这曲,谁知道是谁啊。”

“原来是这样啊。”孙嬷嬷点点头,便信了,又静静凝听许久,见笛音往往复复无停意,更见翟羽的目光远远落在了博古架边的琴台上,便问,“小小姐可是要奏一曲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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