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202)

“等等,”翟羽喊住了她,转身走到书桌前,从镇纸下面抽出一封信来,再递给顾清澄,“如果我真的被赐死了,你帮我给四叔。”

顾清澄诧异地讽笑:“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我会帮你做这事儿?”

“对你有好处的,”翟羽笑的神秘,“你以为他真的甘于这样默默等下去,直到你儿子长大成人拿走皇位?清澄,他曾对我说过,如果他为帝,会立你儿子做太子,他的承诺的分量,你应该也清楚。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把这封信给他,他会记你的好的。”

“他真那么说?如今他可自己有孩子了。”顾清澄眉梢眼角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还是接过了翟羽手中的信,塞入怀中,唤来侍女再度为她披上大氅,抱着手炉,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北风呼啸,丝竹之声已经停了,翟羽在侍卫关门的间隙,抬头望了望外面黑沉沉的天,心想,应该又是一场大雪近在眼前。

吹灯上床,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翟羽拥着被子,后知后觉地冷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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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里每年向南朝和夜国的岁贡都是在秋日,而敬帝,却没有熬到这一年秋天。

入夏之后,原本已经好了许多的他病情却忽起反复,日渐沉重,已经有妃嫔开始暗地哭泣。

翟羽,就死在这一年的盛夏。

那一天,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十分可怖,不过是下午,便已暗黑如子夜。

一行人顶着狂风骤雨来到东宫,以敬帝身边的首领大太监高敬为首,鱼贯而入,推开了翟羽所住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翟羽彼时正点着灯抄经,听到动静,依旧不动声色将这一页的最后一个字抄完后,才抬头往门口迎去,扶起了门口泣不成声跪倒在地的孙嬷嬷,低声宽慰了两句,然后才对高敬恭声喊道:“高公公。”

“殿下……”高敬神色有些感慨,喊出口却又觉得不该,便急急噤声,拂尘一拂,身后一个小太监弯着腰将一个金漆红木盘子高举过顶,上面正中放着金壶金杯,左边叠了一条白绫,右边一把金鞘匕首。高敬叹了声,道,“由殿下自己做主,择一样吧。”

孙嬷嬷再度脚软跪倒下去,泣声又起,翟羽伸手点了她穴道,扶她到了榻边安置好了,又回到书桌边,将支起的楠木花窗放下,才走了回来。伸手执起中间金壶,往杯中注去。她以为自己早知有这一天,便足够镇定地来面对,却不防手还是抖的厉害。

“我最是贪杯,让高公公见笑了,”执起酒杯,翟羽看了看金杯中的艳红鸩酒,再抬首,从高敬身后没有关上的房门望向院中,廊下灯笼被风雨刮的左摇右晃,角落翠绿芭蕉耷拉着叶子,合欢花也落了一地,花圃里的火红芍药与月季,也俱是因暴风雨,垂着花枝,喘不过气来。

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低低叹了一句,翟羽便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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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凌绝殿里,药汤才送来,翟琛走到床边,扶起了床上那个出气声粗重的老人,接过汤药,正用药匙舀了一勺到唇边,准备试药,却闻门外人声忽近,是高敬带人回来复命了。

高敬脱了身上蓑衣,先进来,跪地说,“皇上,交待的事,奴婢办完了。”

“哦?”敬帝嗓音嘶哑地问,“人带来了?”

“带来了,”高敬往身后招了招,便有两名小太监抬着担架上前,上面躺了一个人,蒙了一张白布掩住身形面目,又覆了张油纸挡雨。待小太监放下担架转身出去后,高敬又恭敬回道,“她最后选了毒酒。”

“哦?”敬帝微皱眉头,神色呆滞地将目光落在担架上,又喘了两声才说,“给朕看看。”

“怕会污了圣目啊,皇上……”高敬出声提醒,见敬帝神色严肃,便“嗻”了一声,上前弯腰,先开了油纸和白布,露出下面一张惨白的小脸来。

敬帝的目光在翟羽隐隐透青又了无生气的一张脸上逡巡着。虽一路上盖着油纸,可风雨太大,翟羽一头乌黑长发被淋了个透湿,湿答答黏在额际,再映着唇边乌血,更见可怜。

收回目光,敬帝阖目叹了声,“还是个孩子呢……琛王,你也看看。”

一直坐在床边,目不斜视的翟琛,闻言才转过去看了一眼。不过一眼,便又面不改色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敬帝摇了摇头:“你是个比朕更心狠的。”

翟琛唇角一抿,垂眼,搅了搅手中汤药,举起药匙,试了一勺后,才递到敬帝面前,“父皇还是喝药吧,凉了药效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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