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204)

敬帝重重喘了两声,愤然啐道:“那是因为朕多少还念着天伦人伦,你却比朕更狠心!”

“结局都是一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翟琛手上的药匙在瓷碗上一磕,唇角牵出没有温度的弧线,“如今你死了,翟晨尚幼,你最后的翻盘可能,也被我毁掉。这局棋,我赢了。”

敬帝狠狠瞪住他:“你如何杀得朕!?”

“你说呢?”翟琛低头,用药匙舀出一勺药,再微微倾斜,冷眼看深褐色药汁如珠玉倾泻,坠回药碗……接着又是一勺,循环往复,“你的确处处戒备,用翟羽性命让我投鼠忌器,更假装亲厚待我,让我入宫侍疾,汤药非要我尝过才肯入喉……到最后你都病态地想逼我做些什么,以佐证你所疑不虚。只是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宫中便无人怀疑于我,民间赞我孝顺恭谨,所有朝臣都默认我为储君……这样的事情更一定要记在史书上,以佐证我得位的……‘清白’。”

“哈哈哈哈哈哈,”敬帝看着那药倏然明白了什么,便捶床大笑起来,眉目之间却全是痛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也不过要用这般法子才能赢朕!你以为你真的是赢家么?后世有无人诟病有何干系,你也无法千秋万代!而且朕不信你就不心疼翟羽之死!她是因为你要这皇位才死的,你现在自暴自弃是不是觉得亏欠了她!?哈哈哈哈……”

“是啊,你杀了翟羽,想必觉得非常痛快,”翟琛扶着额头,微微皱眉,“可是她好像没死。”

眼见敬帝于大笑中哽住,翟琛忽觉畅快,也笑了笑,“儿臣的确心疼她,所以怎么舍得她死?以前的徐太医早配出了假死药,高公公被我收买,配的毒酒改了一味药材,虽然毒是真的中了,但不致死,宫外有人悉心照料,她一定能比你我活的长久。”

“朕……今天才……”

“父皇今日所见,不过是具偶人罢了,她心最善,我连找具尸体替她都怕违了她心意,令她不喜。父皇心眼通透,明白儿臣疼她,但父皇眼力倒是的确不好了。”

眼见敬帝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翟琛又不疾不徐续道,“父皇年轻时为了皇位曾利用白后深情,为了牵制各大世族,更是用“情”之一字在后宫做了不少文章。父皇也的确懂得利用这个字来令人伤心,只是你为儿臣指的那门婚事……王家嫡女,确为品貌端庄之人,可似乎在及笄之前便与儿臣军中一名中将互许情缘。她家人看不上那中将,因此父皇稍有示意要为儿臣娶妃,便赶着上来要将女儿嫁与儿臣。可巧的是,大婚前夕,那中将刚被调到儿臣府里做了暗卫长……”

“你……”敬帝一口气憋的脸色绛红,“你……竟允许自己妻子与人私通?”

“儿臣从未将她视作妻子,又有何关系?”提到此,翟琛面色淡淡,“如今,王氏将要临盆,你说,我对外报一个难产而死,让他们双宿双栖,她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敬帝又笑了起来,只是已经笑不出声音,憋着那口气,他沉沉地说,“如今朕还没死,遗诏未下,一样可以定你个谋逆之罪!”

“父皇记性不好,方才儿臣已说过,高公公是个审时度势的明白人,早已经告诉儿臣,当父皇知道自己撑不过去,决定赐死翟羽之后,便写了两封遗诏,一份立我,一份杀我,可杀我的那份,应该已经不存于世了。”

敬帝挣扎着,怨愤非常地拍床:“朕早该杀了你!怪朕!最后竟为了南朝国祚,没有杀你!”

翟琛轻笑一声:“那父皇可以安心,南朝交到我手里,定会比在你手里好上许多。”

“还有,”停了停,他菲薄唇角一牵,又说,“父皇,你那可笑的心思……最开始你怕我造反杀了你,身子不好后,却甚至想逼我造反,只为证明自己疑心不假。但你最怕的依旧是死,那我就最是要你不能得享天寿。我不会谋逆,让天下人同情你,如今任你死在病床上,毫无尊严地输的一败涂地,多好。我若是要赢,怎么会给输家丝毫可聊做安慰的机会?”

敬帝一口气提在喉咙眼:“你……也……活……不长……”

“会比你想的长许多,”翟琛放下药碗,雍容起身,俯视着只差落气的敬帝,神色越来越冷,“请父皇记得,到了地下如遇见我娘,别再喊她贱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比猪狗都愚蠢低贱一万倍尚且不止……”

一字一句说完,翟琛再不屑看床上急促喘气的敬帝,转身拂袖而去。

不到殿门,便知龙床上气息已断。

翟琛出殿,仰首望着暗夜中的沉沉黑云,潮湿又凉爽的夜风向他袭来,他神色却依旧沉郁,半晌,才轻轻说了句:“我替你报了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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