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94)

眼前那双瞳影渐深,竟黑的没了点滴光芒,像是冬天没有一颗星子的子夜天幕。他眼睛里仿佛包含了很多东西,又像依旧如平常那般什么都没有,无惊无喜,无波无澜……而在这漫无边际的幽邃里,翟羽如迷失了一般,就这样脉然无语地和他怔怔对视。

不知时间滑过几许,直到他如慨叹般轻轻唤了她一声:“翟羽……”

然后她像是被打碎了什么般,弯起眉眼,完完全全地换了副表情:“嗯?你想说什么?是想找我算账呢?还是教育我?

不要嘛……

我刚刚的意思只是说,如果我杀了你,你身边那么多身怀绝技的暗士,指不准谁就立马跳出来为你报仇了,就连小满,怕也是不会放过我吧……我可不就是没命了么?何况以你的武功,匕首插过来于你不会有大碍,你也不会完全没反应地任我扎对不对?再说,我即使侥幸重伤你,你咽气前也能轻而易举地取我小命。唔……总而言之,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就庆幸当初没多少力气,不然神志不清醒中就险些铸下大错了!

再说到这个伤口嘛……反正四叔你身上疤痕不少,多这一个也不多呀……何况,我身上那么多伤疤也多多少少与你有关,大腿上的伤跟你这个也差不多对不?不要找我算账嘛。”

长长的一番话,她弯着眉眼笑眯眯地说完。笑意纯美天真,仿佛就真的在和你撒娇、求饶,与讨价还价一般。和以前……有太多不一样……

翟琛稍稍眯上眸子,却打横拉起她的手臂,将袖子推到肘间,露出下面有些斑驳的皮肤。那些被匕首划开的皮肉早已经愈合,却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疤。他视线带往此处,面无表情的说:“这些也与我有关?”

翟羽看着自己的小臂,也渐渐收了笑容,只留了一个很浅淡的微笑,“照顾母妃的那段时间太过压抑……我也已经许久没这样做了……”

说完,她笑意又扩大了些,甚至用手指去戳了戳那块皮肤,“你看,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痛了!”

翟琛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是平寂无波地看着她。翟羽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头,终于又安分地趴回翟琛胸口。但她很清醒地感知到,在她刚醒来时的亲密缠绵,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连心跳,也透着生疏和隔膜。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开始环视目前所处的小屋。竟然是处竹屋,布置得十分有乡野情趣。简简单单的家具,椅子上摆着折叠好的衣物,小几上摆着一方棋桌,她知他,其实最喜下棋。竹林深处,一杯茶,一局棋,大概会是他最喜欢的生活?

呼,翟羽在心底笑自己这想法。他是想要这江山,想当皇帝的人呢。这样的喜好,或许也只是为了掩藏他的野心?怎么能期待他会真心愿意过这般平实寂静又清淡无奇的生活?

过了许久,翟羽突然淡淡出声问他:“四叔,你希望我不恨你么?”

她撑着床坐起来,俯视着他清冷的容颜。

她还知他,从来等她说话时,不会像翟珏或者夏风那样挑高眉毛,而只是这样没有任何表情地静静看着她……

此时,他便是这样和她对视。在这样无风无云的目光下,翟羽牵了牵唇:“或许,你可以放我自由……如此的话,你对我父母所做的事,就当我不孝;而你对我做的,也一笔勾销……”

“翟羽,”他稍稍垂眸,伸手捞起翟羽垂到他胸口的一缕乌黑发丝,“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翟羽无奈地耸了耸肩,将颊边垂散的头发拨往耳后,也就将翟琛手中那缕夺了回来。她一边起身,越过翟琛下床,一边语带笑意地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不然我倒是原谅你了,又怎么原谅自己?”

从椅子上拿起那套月色的袄子,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般拍了拍胸,从崭新的衣物里翻出一条一掌宽的绫带后又微笑,嘟囔:“我知道你会备的,当初第一条还是你给的。”

边说着,边用素手解开里衣的系带,背对着翟琛,翟羽直接脱下了里衣,将虽然瘦削却同样线条美好的脊背,赤裸在翟琛眼前。执过绫带,她微微弯腰,及臀的乌黑长发便往前滑去,露出背上几块还有些红的擦伤,是昨晚在室外池子那次,在岩石上蹭的,可此时看上去却有种别样的诱惑。

自如而熟练地裹好绫带,她再度穿好里衣,再一件件穿戴整齐,为自己信手梳了个头,再在翟琛眼前的,已经是人前潇洒俊秀的皇长孙,而不是方才那个妩媚勾魂的小女人……

翟羽转过身,冲仍躺在床上的翟琛微微一笑,视线又落在眼前的棋盘上,定睛一看后,拊掌而叹:“虽看似旗鼓相当,可原本嚣张的黑棋显然已至穷途,被原本处处躲闪的白棋断了生路……白棋要赢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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