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派旅人(2)

可惜,门外已经下起雨来。

店里的钟哐当一声,提示八点整。

杜若予伸手接到两滴不大的雨,心说还好,便撑开伞,离开屋檐,继续往前走。

老狗不知从哪蹿出来,鼓囊囊的嘴里藏着一堆垃圾,又不舍得吃,只紧紧挨在她脚边,冻得瑟瑟发抖。

杜若予没搭理它,雨越大,她越加快脚步往前面快餐店去。

快餐店老板娘与杜若予熟识,见她杵在门口,主动问:“还是老样子,三个素菜一碗清汤吗?”

杜若予点头。

就这几分钟功夫,原本豆大的雨突然凌厉如倾盆,宣泄直下,宛若天河漏底,气势夺人。

行人纷纷躲进路边店铺,杜若予被几个冒失鬼撞到,摸索着缩到店门角落。

老板娘走出来,拍拍杜若予的肩,“要不今天就在店里吃吧?这雨太大了,一时半会小不了。”

杜若予为难地思虑半晌,没头没尾冒出一句,“老板,你们店里的荤菜,是全切碎看不出原形的吧?”

“啊?”老板娘奇怪地张大嘴。

冷风大雨刺骨袭人,杜若予压压鼻梁上的眼镜,心道天命再差,也不至差在这一时半刻,便跟随老板娘往店里走。

从店门口到角落单人座,这一路杜若予紧紧闭着眼,尤其不敢往分食台的荤菜区分神。老狗大摇大摆跟在她脚边,吭哧吭哧喘的气听上去像是可劲嘲笑杜若予的怯懦与心虚。

杜若予不忿地踹它两脚。

一顿饭,双眼紧闭的杜若予几次把饭喂到鼻孔里,勉强吃好后,店外的雨势却丝毫不见小。

杜若予在四面八方全是食物的店里如坐针毡。

“才过九点,多坐会儿。”老板娘说。

杜若予未回话,隔壁桌一对年轻男女聊起对面蒙古餐厅的烤全羊,还说过年回老家亲手杀了头猪,他们绘声绘色,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进杜若予耳朵,听得她背脊发凉,手脚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一直窝在她脚边的老狗又开始喘气,舌头松垮垮挂在老嘴外,虽是洞察人心,却也死气沉沉。

杜若予倏地站起身,不顾瓢泼大雨,撑开伞就往外去。

那俩客人莫名其妙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暗暗摆手,小声道:“她啊,怪胎一个!”

===

雨实在太大了,杜若予缓缓走在路边,皮鞋很快湿透,她想原路返回,却听附近躲雨的行人说学府大道进学林街那一段,雨水已经积到小腿。

她只能继续往上,从地势较高的地方绕行回去。

雨毫无止势,杜若予和老狗缩头缩脑走在冷风夜雨里,周围行人越来越少,道路积水里漂浮着前天圣诞的装饰彩带,路边店铺的圣诞环也被风刮落,在地上横冲直撞,又被卷进雨里,像个破烂的救生圈,无处沉浮。

杜若予一直走到十字路口,这才左拐走进另一条并不宽敞的城区旧路。

这条路人影更少,往里步行至深处,前后百米都看不见一个行人。

雨噼里啪啦打在杜若予的伞面上,她有些听不清周遭的动静,脚边的老狗一反常态闭紧嘴,警觉地竖起耳朵。

最后一次左拐,杜若予只要一路直行,就能回家了。

前方五十米处的小巷里突然蹿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杜若予看不清,她走在盲道上,一只手无意识往前微探,是怕自己磕着什么障碍。

那人影从杜若予身旁疾行而过,夹带起一阵阴冷寒风,杜若予已经冻到麻木,反而没了反应。

老狗却忽然冲那路人汪汪叫,狗声嘹亮,警告意味十足。

杜若予很想摘掉烦人的眼镜,大步流星迅速赶回家,可老狗的叫声也提醒着她,比起一千多度的近视墨镜,她的生活里还有更加烦人的折磨需要规避。

她不能摘下眼镜。

倘若她还想轻松地生活。

路过那处突然蹿出人的小黑巷子时,透过重重大雨,杜若予隐隐听见了什么声音,她有些疑惑地放慢脚步,侧耳去听,雨声反而更重。

她瞥眼巷子,除了巷口的几个绿色大垃圾桶模糊可见,此外一片漆黑。

她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刚要离开,老狗却咬住她的裤管。

这条一周前在路边大意遇见的老流浪狗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吼,咬着她的裤腿,拼尽全身力气要她驻足。

“干什么?”杜若予低声问它。

老狗松开她的牛仔裤,剧烈摇晃尾巴,朝黑巷子里走出两步,又回头焦急看她。

就这短暂纠缠的片刻,杜若予在寒风烈雨里终于听见了一声微弱的救命。

她心头一跳,又辨别两声求救,摸索着墙壁,快步走进黑乎乎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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