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17)

管桐心里一惊,急忙走到病床前。

听到脚步声,顾小影睁开眼,惊讶地张大嘴:“你怎么来了?”

管桐恨铁不成钢:“顾小影,我告诉过你不要乱吃东西的!”

顾小影的表情无辜而委屈:“我也没吃什么啊,你说我吃的哪样东西是相克的?是糖葫芦还是柿子饼?”

管桐好气又心疼,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在床边坐下,伸手覆住顾小影正在输液的左手,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暖和着她因为输液而冰凉的皮肤。

暖意一点点渗透入肌体的刹那,顾小影有些感动地看着管桐,酝酿很久,才说了声“谢谢”。

管桐抬眼看看顾小影,叹口气道:“许莘回去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你睡会儿吧。”

顾小影瞪大眼,俄而磨牙:“这个没良心的,怎么能就这样抛弃了我!”

管桐看顾小影一眼:“她说明天有课。”

“放屁!”顾小影眯着眼,“明天上午压根没课!”

“文明点,顾老师,”管桐瞪顾小影一眼,伸手轻轻拂顺顾小影额头上零乱的发丝,“你知不知道‘为人师表’四个字怎么写?”

顾小影讪笑:“口误,口误。”

“还能犯贫,可见病得不重。”管桐看看顾小影,微微一笑。

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就是这一笑,突然让顾小影有些恍惚——这样温暖的笑容,带着包容与爱,重重撞击她的内心!

到这时,顾小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和管桐在一起。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一点一滴的小动作,她都觉得温暖并熨贴。

二十五岁,爱情已经不是秀色可餐的慕司点心,而是真正正正的花卷了——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谈爱情。

所以,让人感觉舒服的那个人、那些情感,已经润物细无声地征服了顾小影。

尽管,那时的她,还迟疑着,没有给那个明显比花卷好看多了的男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是,此后许多年,每当顾小影想起那天晚上他不眠不休的照顾,想起他搀扶她上女厕所时,脸红的窘迫中是小心翼翼的扶持……她都会会心微笑。

也是多年以后,她看见专栏作家叶倾城的一段话:“其实在小说里,宝玉从来没有见过黛玉的病中。他们见面,总是吟诗作赋,他去搅缠她,也是她精神好的时候。如果他活生生看到这个,这些脏,这些痰、鼻涕、眼泪、脓——虽然,这一切与汗水、接吻时的唾液一样,都是身体的分泌物,他会怎么想?他还会爱他心目中无瑕的美玉吗?也许,很难……我不由得想,我们之所以没有成为我们所厌恶、痛恨、鄙夷的人,也许,只是我们运气好。”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她微笑着想:是的,真是运气好。

她还记得,那晚的她,虚弱、苍白、蓬头垢面、形象全无。一晚上,输液的正常反应加之未愈的急性肠胃炎,她起码跑了五次女厕所,到最后皱着脸抱怨:“我的屁股都要拉开花了!”

他好气又好笑:“省省力气,少说话!”

他一手擎高装满葡萄糖液的瓶子,一手扶住她,走在寂静的走廊上。他的怀抱有暖洋洋的温度,令她贪恋。

那天,昏昏欲睡前,她对自己说:你看,上帝真的是公平的,他带走一个你的男人,却终究还要还给你另外一个。

就这样,经过了那落魄的一夜,连她自己都知道,她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置身事外的漠然。

其实,她是真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人,看过她最不美好的样子,却仍然爱她。

(9)上

在这样的状态下,转眼就到了春天。四月的时候,导师指派顾小影去云南做为期一个月的文化考察。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令她高兴坏了,急忙收拾行李,拔腿就走。走前良心发现地想起要给管桐说一声,可是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居然都“不在服务区”。

顾小影纳闷了一下子,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彼时她正忙着采购各种远行必备品,还要订机票、联系住宿,并出席多场送行宴——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外加导师及朋友若干,虽“大酒喝不了”,但“小酒天天有”。

就这样,在管桐“神秘消失”的日子里,顾小影怀着万分憧憬登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其实说起来,这种文化考察无非也就是在并不长的时间里给兄弟院校的本科生做几次讲座,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加几节专业课,剩余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旅游。顾小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研一时的卖力与最近发表的论文打动了亲爱的导师,居然会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自己。为了对得起昂贵的飞机票钱,她终日不辞劳苦地奔波在昆明每一条有特色菜馆的街道上,决心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铭记祖国南疆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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