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96)

顾小影被他晃得脑袋发晕,好不容易才使劲推开他的胳膊,大吼一声:“我说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希腊和西班牙,你觉得她可能去吗?”

江岳阳愣了。

过好久,他才慢慢坐到凳子上,慢慢地说:“对不起。”

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发涩。

顾小影心一软,眼泪瞬间又涌出来,她捂住嘴,似乎这样就可以挡住哭声。她的头发晕,腿脚发软,只能努力抓住江岳阳的袖子,克制着哭声问他:“怎么办,我们去哪里找?怎么办啊江老师,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别急,要镇定,”江岳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看站在周围的人,迅速说:“都出去找,所有的男生,所有的老师,去火车站、汽车站、水库、山顶、河边……两人一组,晚上八点在这里集合。”

十分钟之内,管理系男生和年轻教师们倾巢出动。

顾小影是最后走出来的,临出来之前,她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江岳阳——阳光下,身高一米八的高个子男人,略弯下腰,紧紧攥着拳,面容沉痛。看见她看他,只微微苦笑。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一改刚才众人面前的镇定,露出不加掩饰的恐惧。他说:“怎么办,顾小影,这个时候,我居然发现我很害怕。”

……

熙熙攘攘的城市里,顾小影想想江岳阳的表情,再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与身边摩肩接踵的人群,还有人们脸上的笑容,鼻子一酸,泪水已经掉出来。

那天,顾小影在这个城市的山顶、湖边转了个遍。

中间管桐打过两次电话,急吼吼地问:“顾小影,你跑哪里去了——”

话音未落就被顾小影截住:“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我学生丢了,我得去找。”

说完就挂断。

她没有给管桐说话的时间,这个时候,除了宋锦西的消息,顾小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山顶,风呼呼地刮,顾小影抓住游人、保洁员、公园管理人员……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比画着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比我矮一点点,圆脸,披肩发,挺清秀的……”

人们总是摇头。

也有热心的人,陪着顾小影山上山下地找,还有人建议说要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顾小影给每一个好心人鞠一个九十度的躬……

就这样,从中午到晚上,顾小影失了魂一样地在这个城市里游荡。华灯初上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失声痛哭。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顾小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接听,江岳阳带着急切的喜悦和难以掩饰的愤怒咆哮着:“顾小影,回系里来!宋锦西找到了,你来替我跟她聊聊!我怕管不住我自己,再一不留神打了她。”

“找到了?”顾小影忍不住尖叫,喜悦在那瞬间竟然变成一种如释重负的心酸,她几乎是哽咽着说,“等着我,马上到!”

说完,顾小影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马路边,拦一辆出租车,直奔五十公里外的郊区大学城!

赶到系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顾小影马不停蹄地冲进系办公室,一推门,触目就是宋锦西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在系办公室的沙发上,无助又可怜。

看见顾小影,江岳阳如释重负,还没等顾小影开口,他已经大步走过来,拽住顾小影,拖到走廊上。顾小影刚要张嘴说什么,江岳阳已经开口:“根本没跑远,就在那年郊游时去过的水库边上发现的。我说什么她都不开口,精神状态不好,情绪很低落。如果不能让她卸下这个包袱,就算这次找回来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顾小影,你去跟她说说话,她信得过你,你让她想开点。”

江岳阳深深喘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愤怒:“我怕我再说下去,会忍不住给她一巴掌。”

顾小影抬头看看江岳阳,点点头,没说话。

再推门进去的时候,宋锦西还是蜷缩在沙发上。不抬头,不说话,整个人就好像凝固了,表情木木的,似乎与这个世界绝缘。

顾小影也没说话,只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脚踝处的皮肤被高跟鞋的鞋帮磨破了,渗出鲜红的血来。薄薄的丝袜已经和磨破的皮肤黏连到了一起,顾小影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再咬咬牙,忍住疼,一把将袜子从脚上拽下来。磨烂的皮肤被生生拽下来的瞬间,顾小影忍不住“嘶”地出了声,宋锦西像是也听见了,微微动了动,却仍然没有抬起头。

顾小影把脚蜷缩到沙发上,过了很久,待疼痛慢慢过去,她才自言自语地开了口。

“锦西,我记得你,”她抬头看看对面沙发上仍然蜷缩成一团的宋锦西,轻轻地说,“两年前,就是你给我发电子邮件,问我有没有想过死。那时候你才读大二,学习很刻苦,有点羞涩,每次上课都坐第一排的位置。有时候我丢三落四地忘记拿笔或本子,都是你借给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可是我很怕你想不开,所以我写了很长的一封回信,回答你这个问题。再上课的时候,我看见你眼睛里的神采,我就知道,你想开了,你有力量了,你不会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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