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若别离(出书版)(2)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魔鬼,也是自己的天使。

愿恶魔退散,天使永存。

叶 萱

2011年4月于济南

第一章 索尔维格的春天

(A)

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顾小影的新书上架。

正式销售的前一天,桑离收到来自G城的快递:上下两册的样书,封面是素白底色,简单雅致。然而因为书名的缘故,却总觉得是带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哀凉。

午后盛放的阳光里,桑离静静坐在“你我咖啡”角落里靠近玻璃窗的座位上,伸出手,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书名—《别离歌》。

曾经,顾小影开玩笑说,桑离,总有一天,我要为你写本书,名字就叫《别离歌》。

你看,现在,她果然做到了。

桑离轻轻翻开仍然散发着纸香的新书,扉页上,入眼便是顾小影的手书,只有一行字:别离亦是一首歌!

是不失大气的行书体,偶尔的连笔,却又棱角分明。就好像顾小影其人—笑起来没心没肺,然而心里却清明爽利。

这样想着,似乎便记起最后一次见顾小影的时候,她站在自己面前,语气平静,却眼含悲悯的样子。她说,桑离,你会后悔的。你明知道将来有一天,当你什么都有了的时候,你也会后悔的。

现在,桑离终于知道,即便自己什么都没有,她还是会后悔。

拜顾小影向来细腻的笔触所赐,那些旧事,在这个寂静的下午,带着浓重的时光尘埃,扑面而来。

她又看见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大她四岁的南杨牵着她的手在泛着浓郁木芙蓉香气的午后奔跑;看见那个绽放绚烂焰火的夜晚,她曾倾心爱过的少年向宁轻轻吻上她的唇角……那是她生命中至真至纯的十九年,偶尔梦到,她恨不能沉沉睡去,永不醒来。

然,每晚,梦里出现最多的,却不是这样的风花雪月。而是一个女子,面容姣好,气质华贵,眼睛里却有狠戾的目光。她穿一身纯黑长裙,站在楼顶,风吹过来的时候,那袭黑裙迎风飞舞,就像女巫的魔法袍!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装有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冷笑着说,桑离,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从这里跳下去,二是用这瓶硫酸洗洗脸。

她的声音,像一把刀子,夜复一夜地割碎桑离的安然。

想到这里,午后阳光中,桑离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过了很久,她才扭头,望向窗外。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天气:树泛新芽,花朵含苞待放,春天悄然降落。那么是不是说,又一个四季的轮回开始了?

居然,就这样,又是一年。

这一年没有什么变化,日子简单而陈旧,似要泛起毛边:她仍旧像一只蛰伏的猫,每天坐在“你我咖啡”的角落里,靠近一整面落地窗发呆。她喜欢看那些推着童车的母亲和自己的宝宝说话,也喜欢看跑跑跳跳的学生在前面广场上放风筝,甚至连家庭主妇的购物袋都是值得关注的物件……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不说话,不参与,只是看着。

渐渐地,在这样持之以恒的旁观里,桑离就多了个本事:看看太阳的位置以及阳光的明亮度,她便知道现在是几点钟。除非天降大雨,否则,就算阴天,她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在“你我咖啡”的角落里,她遗忘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遗忘了她。

这一天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

不同的,不过是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桑离前方隔一个位置的沙发上,她背对桑离,所以桑离有幸看清坐在漂亮女人对面的男人:好看的五官,得体的西装,领带是斜条纹的,条纹不算粗,渐变色搭配得很好,令桑离想起同样喜欢这类领带的沈捷。可是这男人又不像沈捷,他看上去比沈捷更温和一些,皮肤也更白净一点。

女人的声音渐渐高起来,桑离趴在桌子上都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你哪怕爱我一点点,我会走吗?囡囡这么小,你以为我舍得?!”

桑离愣一下,有点想笑—走了就是走了,要是真舍不得“囡囡”,怎么会走?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吧?曾经自己也是这样,不过自己比她高尚一点的地方或许就在于自己从来不会给自己披上高尚的外衣,更不会把错误归咎给别人。

桑离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孩,后来更不是一个好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有骗过谁:南杨、向宁、沈捷、梁炜菘……这些人从她的生命里走过,留下各自的痕迹—爱,或是仇恨。

在这个过程里,她从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美好也不高尚的念头,她甚至曾经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我不值得爱,所以,也不要用“爱”来要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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