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左手边/你是大樱桃吗(2)

筷子,或是钢笔,掉落的时候溅出极其轻微的响,在我的记忆中,代表尴尬、委屈、惶恐、歉疚……我曾经,是从最尴尬、委屈、惶恐、歉疚的岁月中一点点跋涉出来,很努力才做到昂起头,在灯光明亮的舞台上,镇定自若地讲话。

为此,几乎付出了我整段少年时光作为代价。

不能再回忆。

因为假使真的要回忆,我不知道,那个为我预言的男生、那些生动如斯的画面,随着岁月的流淌,沉淀到了何方?

心里会有浅浅的疼,挟裹着那些再也无法重走的时光,起起伏伏。

想起一阕《一剪梅》,最后一句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或许,岁月是最无情的手,任时光催红了樱桃、染绿了芭蕉,更是把韶华人生抛在后头,然后,抚过去,覆上细细流年的尘埃。

多么巧,16岁,我的绰号便是叫作“大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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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时,我的绰号叫作“大樱桃”。

樱桃,是我的名字“陶滢”的谐音。我的同桌夏薇薇说:“陶滢,你和樱桃还真像啊!你知道吗,樱桃的保险期只有不到20天,所以是最最容易腐烂的水果。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高高昂起头,白皙的面孔和修长的脖颈一起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在上午灿烂的阳光下镀上金色边缘。

而在我周围,会响起零零落落被压抑住的笑声。

我不理她,只是低下头很努力地看一本书。可是书上的字我一个都看不进去,因为周围那些刻意掩饰的笑声让我的大脑里涨满支离破碎的尴尬与耻辱。我的手在轻轻地抖,有什么东西濡湿了我的睫毛,可是却又梗阻着,哪怕眼眶渐渐酸涩,也不肯涌出来。

十六岁,这就是我委屈的青春。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反抗呢?十六岁的我有张胖乎乎的脸,脸上还有些影响视觉效果的青春痘;成绩不好,在71人的班里考六十几名;也孤僻,只是一个人偷偷看很多课外书,被老师抓到很多次,检讨写了很多份。不美丽,不聪慧,不合群,不上进,所以没有人喜欢我。

并且,在不美丽、不聪慧之外,我还是个左撇子。

虽然我的手和任何女孩子的手没有区别——白皙、修长,看上去还很纤细。可是,我的左手,它有它的灵魂:它像别人的右手一样,可以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可以在课本的页眉页脚画很多栩栩如生的动画小人,也正是因为这些,而显得太过与众不同。

没有人愿意坐在我的左手边。

因为那将意味着:当别人抄笔记抄到热火朝天的时候,只是不经意间,被我左边手肘一碰,一行字就此歪开去,万劫不复。甚至于“啪啦”一声响,手中的笔便落到了地上。或许只是很脆、很小的一声响,然而因为频繁,却总能换几分目光:同情的、厌烦的、幸灾乐祸的。千奇百怪的目光,挟裹一点难为情,让我变得愈加尴尬。

所以,没有人愿意做我的同桌。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能听见夏薇薇故意放大的叹息声,以及她的抱怨:“樱桃就是容易烂,粘乎乎地讨人厌。”

我咬紧牙关,沉默。只是一只手把手中的笔紧紧攥住,直到手背上露出清晰血管的脉络。

十六岁,这就是我隐忍的青春。

夏薇薇是那样的女孩子——从省城到我们这个海边小城来借读,家境一定是不错的。虽然不漂亮,不拔尖,但样样都算说得过去。是喜欢说话的女孩子,习惯了随时随地表达自己的见解,哪怕是那些刻薄的评价。

而且我知道,为了换座位,夏薇薇至少找过班主任3次。只是班主任并没有同意夏薇薇的要求,她只是互换了我和夏薇薇的位置——现在,夏薇薇坐在我的右手边。于是,我再也没有碰掉过夏薇薇的笔。

可是因为教室小,横向的每两排课桌是挨在一起的。而班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两周大家的座位就按照顺时针的方式向右挪一排,据说这样可以保护视力。于是,每两周就有人要挨着我坐,也就总有人要被我碰来碰去。

渐渐地,我习惯了看左手边同学皱眉头的样子,或许还有不耐烦的牢骚声。

除了沉默,我还能做什么呢?

16岁,生命的全部价值在于上课和考试。成绩好的时候会很开心,成绩不好的时候却只能对自己表示忧伤。

对话常常是这样:

“你第几?多少分?”语气平静,带点关心的好奇。

“不能说,丢死人了,还是你好,九十几?”艳羡,或许还有几分脱不掉的小嫉妒。

“不顶事,九十几也考不上大学,我偏科。”说着说着,终究还是拐到高考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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