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歌(22)

他猜,桑离的心或许就是那样静静的,没有波澜。

一曲终了,桑离抬头,看见马煜还坐在不远处靠窗的座位上没有走,迟疑了一下,终于站起身走过去。身边的服务生接过她手中的小提琴,替她放进琴匣里。

马煜看看黑色皮面的琴匣,微笑着问在自己对面落座的桑离:“如果不是内行,还真听不出你是业余选手。”

桑离微微一笑,抬手召唤服务生:“一杯拿铁。”

“晚上喝咖啡不会失眠吗?”马煜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叩叩桌面,桑离习惯性看一眼,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桑离淡淡答:“睡眠和咖啡有什么关系,人如果欲求难平,血液里都会自然生成咖啡因。”

马煜笑了:“我很少见你笑,三生有幸还能听到你开玩笑。”

“谁说我是开玩笑,”桑离看一眼马煜,“我像是开玩笑吗?”

“你可不像欲求难平的人。”马煜端起杯,笑着说。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以前的我,”桑离也笑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生命可以付出一切,生活本身就像陀螺,越转越快。”

马煜怔住。

似乎,认识了她,他就经常发愣。

她轻轻抿一口咖啡,微笑着看他:“吓到了?”

“可是,我说的是真话,”她看着他的眼睛,“马煜你爱过什么人吗?就是那种不掺杂任何附加值的爱?”

马煜沉默了。

桑离看看他,低下头:“好像都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有时候想起来,我会告诉自己,真的已经太远了,忘记吧。”

“可是,还是无法忘记,”她苦笑,“如果你想忘记过去一切的生活,而你又发现过去的人、过去的事都在你的世界里无法割舍时,你会知道,什么是窒息。”

她轻轻挥挥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就好像一根绳子,束紧你的脖子,让你越来越喘不过气,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她的神情那么疲惫:“我很久没有对人说这么多话了,谢谢你,马煜。”

马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轻轻覆在桑离交握着的冰冷的手上,他的神情安然,他的笑容美好。他说:“桑离,有人倾听是种幸福。如果你愿意讲,那么就把你的故事交给我,然后我们埋葬它,重新生活。”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有力地攥紧她,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手抽出来,可是她的内心却那么清楚自己迷恋这样的温暖。她听见他说:“桑离,日子总是要向前的,如果你愿意,我们都在你身边……”

如果你愿意。

桑离的眼角渐渐湿润,在午夜时分的“你我咖啡”,那些旧日时光如同快速闪过的电影镜头,跳跃着、滚动着,来到她面前,来到他们面前。

原来,她没有放得下,始终没有放得下。

如果没有马煜,或许也会有别人——总是要有那样一个人,救赎她。

那么,就这样吧,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总是需要一个朋友的。

桑离闭上眼,任由马煜握住自己的手,而自己,试图握住那些流年里匆促的步伐。

初将明月比佳期 PartB(1)

第一次见到向宁那年,桑离十四岁。

那是一个课间,有人在教室门口喊:“桑离有人找。”

桑离急忙走出教室,才发现在门口找自己的是田淼。

桑离很惊讶,眼神也很戒备。相比之下田淼的眼神比较大胆、比较不屑,她两手抄在衣兜里,下巴仰得高高地看桑离:“我妈今晚要带我回姥姥家,你爸要值班,让我把钱给你,晚上自己买饭吃。”

她伸出手,捏着五元钞票的一角,神色倨傲得压根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桑离紧紧盯着田淼看了几眼,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带着那些让周围人们所纳闷的恨意。过了会儿,桑离终于还是伸出手准备接过纸币,然而就在快要接到钞票前的一瞬间,田淼突然松了手,那张暗黄色的钞票就那么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桑离愣一下,下意识地弯腰去拣,而面带讥诮的田淼已经转身往回走。她迈开的步子所带起来的气流甚至把落地的纸钞吹起一些,然后向远处更飘远一点。于是,桑离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抓住那张纸币,而是在距离纸币不远的地方抓了个空。

那一刻,桑离就保持着那个弯腰、伸手的姿态,眼睛的余光还能看见田淼的脚后跟,然而心里有什么东西再次塌陷,泛起浓重的尘埃。

那天,那一秒钟的凝滞里,桑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乞丐,一个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乞丐。而田淼,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的田淼,纵然不能和亲生父亲生活在一起,却仍然像是一个施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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