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326)

孟扶摇抱膝蹲着,在自己的一滩血泊前痴痴的看自己的影子,这里面的人是谁?当初的那个红发魔女又在哪里?

她看得如此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起了惊呼,裴瑗以肘支地,正挣扎着爬起身来。

她爬得极慢,挣扎起半个身子又立即倒下去,然而她喘息半晌,却又绝不放弃的再次支起身子。

她挣扎了足足一盏茶时辰,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孟扶摇却始终蹲着不动,她似乎研究自己的影子研究得浑然忘我,她如此不甘——那血泊倒映着这金殿藻井,四壁腾龙,却再也倒映不了她想看到的人和事。

她痴痴的,指尖蘸了血,在地下慢慢勾勒,一个圆的……一个弯的……

有人在耳边不断轻声呼唤,试图在关键时刻唤醒她,那是属于他的优雅醇和的语音:

“扶摇……”

裴瑗喘着气走近来。

……再一弯过去……然后两个小三角……

“……扶摇!”

裴瑗终于走到孟扶摇身后。

孟扶摇心无旁骛的继续……还差一笔,画出蹼来……

大殿之上,名贵明亮的金砖地上,众目睽睽下,那幅敌人bī近之下笔力幼稚的画,终于完成。

鸭子。

最后一笔画完,裴瑗的手掌也抬了起来,五指指尖鲜红若血,血沙一般当头向孟扶摇cha下!

“……扶摇!”

孟扶摇霍然抬头!

然后她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身子立即滑出,裴瑗骤然失去她头顶的目标,重心不稳向下一倾,前心和孟扶摇滑出的身子刹那jiāo错。

刹那,jiāo错。

黑光一闪。

一抹锦带似的鲜血随着黑色刀光悠悠飘洒开来,再大蓬的激到半空,热烈而蓬勃,如一束火焰飘摇的火炬。

燃烧掉一个人身体里全部的生命的火炬。

裴瑗的咽喉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的声音。

那一声呢喃如梦,梦境刹那破碎融化在森冷虚空。

她软软的倒了下去,像一朵突然开败的花瞬间枯萎,或是一缕云被山风chuī走,甚或是哪一年的北雁在壮阔的天际刹那飞远,只是再也没有飞回的那一日。

二十一年韶华结束于今日,那些爱而不得得而不能爱乱麻一般的恩怨纠缠,如束丝遇见利刃,“铮”一声,全断。

徒留回音悠长,散在风中。

也许,从她遇见她,从玄元山后山里那一拂,人生的万丈的深崖早已注定。

因为一个她在乎而她已无心的男子,她们碰撞至今,然后,她落在中途,而她,chuīgān剑尖的血继续向前。

世事如此空旷而又如此狭窄,容得下沧海之阔天涯之远,容不下狭隘的心机和yīn私的算计。

裴瑗躺在地上,觉得四周都起了风,悠悠的dàng着,要将自己chuī过西山去,又觉得极度的热里生出极度的冷,那冷似是初见他那一年的雪,一层层覆上眼眉,她冰凉的手牵在师傅手里,怯怯看陌生的庭院,而梅花树前扫雪的俊秀少年回过头来,一笑如chūn日初融。

他说:师妹,早。

那年的她,看着他,忘记了回答。

裴瑗微微的笑起来……怎么可以不回答呢?这一生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闭上眼,呢喃:

“风大雪寒,师哥……保重。”

※※※

真武之争,落幕!

不过是血泊里最惨烈的结果。

战南成张了张嘴,几次都没能将那句恭喜说出口,一片静默里半晌战北恒才涩涩道:“无极,孟扶摇,胜!”

看客们立即热闹起来,对着那些鲜血和尸体现出虚假的繁华和欢喜,很多人拥上来祝贺,隐约间战南成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什么宫庆功宴,那些不厌其烦张着的嘴和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将孟扶摇淹没,她茫然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些混账在说些什么,吵得她头昏,还有,居然踏坏了她的鸭子!

有人挤上来,牵过她的手,是勉qiáng恢复过来的雅兰珠,她一一推开那些人,不管那些看客都是什么样的煊赫身份,毫不客气的嚷:“让让,我们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可家在哪里?

孟扶摇就这样茫然着,漂浮着,被雅兰珠拉了出去,她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温暖又疼痛的挂在她背后,丝丝缕缕不肯扯去,却也没有力气再去理会,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倒头睡一觉,也许在梦里还可以重温刚才看见的一切。

人群让了开来,她们行到殿外,却依旧有人不知趣的拦在面前,月白绣莲的jīng致裙裾微微飘拂,静雅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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