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656)

三十年前,他自己的父皇将传位诏书jiāo给他时,他也是一身血,一身兄弟姐妹的血。

父皇那样对他说——孩子多点没关系,将来有得选择,我璇玑第一代就是子嗣太少,两个孩子资质都不佳,最后勉qiáng选了一个,统治十年中国力衰退,若不是后代繁盛出了英主,百年前也许就灭国了。

父皇那样对他说——但不用太爱,爱得狠了,将来你会舍不得。

于是便没有爱,那些温qíng宠爱,需要而已,就如对皇后,五洲大陆都知道他凤旋畏妻如虎,沦为笑柄,可是畏妻都是因为爱妻,他凤旋根本不爱那个冒牌货,哪来的畏?

畏的,不过是那个qiáng大如神的男人而已。

他曾以为,总有办法解决——则宁年轻,玉衡力壮,孤男寡女常年相处,难免gān柴烈火,只要他们有了jianqíng,破了玉衡的武,破了她的骄,哪里还有他们耀武扬威的地方?

为此他算计玉衡很多年,那些伐心之药,以极微小的分量一点一点下在饮食中,涂在宫室里,甚至抹在靠近他的下人身上,想要他乱,想要他扑倒他的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悍妇竟然那么守礼,牢记她的高贵身份,从不肯让玉衡靠近身周三尺,而玉衡又那般qiáng大,那样长年累月不动声色的算计,竟都被他qiáng大的武力生生压制。

不过压制终究只是压制,火苗子压得久了,一旦爆发,会是更凶猛的燃烧,如今不就好了?看,他的女儿,和他竟然选择了一个方式,将那对男女痛快的解决。

yù望和恨一样,双刃之剑,利用得好,便是最趁手的武器。

如孟扶摇,没有仇恨驱使,能做得这般决绝?

不过她的恨,他也得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莫让她恨火燎原,当真拿璇玑去烧了。

凤旋吭吭的咳,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拿起那份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邀请的微笑。

他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在满殿的血气和昏huáng的灯光下,摇晃着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金光闪闪的诏书,对孟扶摇露出鬼似的微笑。

孟扶摇看着那微笑,就像看着一只从地底冒出的,左手权yù右手砍刀的杀戮之鬼,人xing是肯定没有的,生来的使命就是吞吃自己身上落下的血ròu。

她沉默着,久久的沉默着。

凤旋不急,他很有耐心,他不相信有人对着这江山万里无上权yù会毫不动心,她孟扶摇做无极将军,做大瀚孟王,做轩辕国师,她那么感兴趣的参与各国政争,她天生是个狡猾多变无所不为的政客,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什么将军、王爷、国师,再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是他人臣子,抵得上一国之主,璇玑女皇?

殿中血气弥漫,烛火飘摇,黑暗浓重似不可挥开,而殿外,一长排长窗已经微微泛白,东方渐渐露出曙色,再黑的夜终究会过去,而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便是苦心孤诣的凤旋在最后一刻才考验决定的女皇的继位大典。

而即将继位的女皇,还蹲在殿顶,漠然的看着那道无数人生死争夺的继位诏书。

诏书柔软而光滑,黑暗中熠熠闪光,看起来圣洁庄严,四面鲜血未曾丝毫沾染。

孟扶摇终于动了。

她从楹梁之巅飘了下来,飘到凤旋身前。

凤旋眯起眼睛笑了,得意而满足。

他紧紧握着那诏书,等着孟扶摇伸手来取,然后他会向后一缩,先向孟扶摇提出条件。

他的如意算盘没成功。

孟扶摇双手负在身后,根本没去接诏书,只是很睥睨的看着他,直接道:“条件。”

凤旋怔了怔,随即更加满意的笑了,好,这才是女皇的气派,他自己受点蔑视不要紧,只要继承者够qiáng够聪明他都欢喜。

看来这么多年不去找她是对的,在江湖朝堂血雨腥风中历练过的孟扶摇,很明显就是比他那些养在璇玑宫廷的儿女们要经验丰富气势qiáng盛。

“你发誓。”他手指一弹,身后墙面轧轧开启,露出一方神龛,供奉着鸟头人身的神shòu,“你向我凤氏先祖起誓,你,凤家女儿凤扶摇,永远忠于凤氏,忠于璇玑宗祧,克承大统,代天理物,抚育黎庶,辟土服远,保璇玑国祚万世,若有违之,天地不容,身受万雷之殛,尸骨无存!”

他自己缓缓下榻,向那图腾磕头,背对着孟扶摇意味深长的道:“我璇玑凤氏起源之祖,是上古凤神,向有神迹,十分灵验。”

随即他回身,满怀希冀的看着孟扶摇——五洲大陆神前誓言无有不应,只要孟扶摇敢于在这神前立誓,便说明她无心为难璇玑,拿皇位报复,这是他对孟扶摇最后的考验,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虽然他自己觉得,一个璇玑皇位已经足够抵消孟扶摇的苦难和怒火,但是为了防备万一,这个誓必须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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