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1388)

那些最为细密的安排,他永远沉默在人后,不yù她知。

照相馆的招牌还留着,她久久将那一方墨字凝视。

“刹那。”

仿若一语成谶,又或者冥冥中自有暗示,她和他最美好的时光,只有刹那。

过了西歌坊,便是皇城广场。广场上开国女皇神像依旧如前伫立,目光下垂,永远俯视着大荒土地。

那一日被桑侗挟持着,乘坐火马车奔入广场。

那一日生死俄顷,她的xing命落于人手,用以bī迫他自裁。

那一日广场门前,冰雪飞溅中飞起的假头颅,让她终知撕心裂肺滋味,终知心之归属。

那一日宫门后激烈拥吻,她赤脚踏上他雪白的靴。

那一日她对他说:“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言犹在耳,似这皇城广场的风,因为四面建筑的束缚,永远在广场上空鼓dàng不休。

不过转眼,沧海桑田。

那之后同样的位置,开国女皇神像脚下,她经历一生最大绝望和最冰冷的决绝。

那之后他为她“自裁”的位置,她将冰冷的刀刃送入他胸膛,一口毒血喷于其上。

那之后曾接受欢呼的宫城之上,她看见冰冷雪夜,一波波涌来聚满广场的反对者,听见群臣士子的驱逐怒骂,看见亢龙死谏的尸首,看见一地的血花,开在一地的雪花之上。

那之后整座广场下的密道里,留下她和他的喘息,神秘的“老太监”,背她一路在黑暗和疼痛中穿行,推她入河逃生那一刻,她看见他挥手的姿势,不是告别,是挽留。

然而直到今日才懂。

守卫宫城的士兵们,看见在广场入口怔怔而立的女子,慢慢围拢来yù待盘问,她身子一闪。

下一刻她在玉照宫内。

宫道长长,伸向落雪的那夜,似乎他还在对面凝望。这一边是押送她入宫的群臣,他独自一人于对面。

当时以为是做戏,此刻才知是命运的暗示——他从来都为了她,孤军奋战。和人心、朝局、天意。

对面那人,衣衫单薄,姿态笔直,雪白的衣袂在风中飘dàng,如一抹白色的魅影。

夜色尽头,他冰晶雪彻如琉璃,连唇都无血色。

长长宫道,渐渐覆雪。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手,当日未曾握一握他的手,知晓他的温度,此刻她想知道,他好不好?当时好不好?

一步出,光影破。

有什么落在手背,先热后凉,冰冷地一路滚落,在地上击出啪嗒轻响。

她一路走,那细微泪水落地啪嗒之声不绝,在一处阶梯前停下,不用抬头看匾额,也知道是自己寝殿。

离静庭很近,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出入的寝殿。

寝殿前是一座秋千,她无数次在那里dàng起,只求飞得高高,看一眼静庭书房里的他。

秋千绳子粗得快抓不住,他总是怕她落下,秋千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系着装满新鲜花瓣的香囊,她低头闻了闻,香气如此新鲜,而心,却已经陈旧皱缩。

向前几步,她低头盯着阶梯,gān净得点尘也无,可见日日打扫。

心里并不意外,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细致的人。

台阶是麻石的,和宫内常用的青条石不同,那是因为她曾经因为青条石落雪太滑,跌倒过。

上阶,她习惯xing高抬腿,大荒的殿室门槛总是很高,她经常被绊。

然而没有门槛绊腿,她这才想起,当初因为她总是被绊腿,所以玉照宫和静庭的门槛都锯了。

后来,她自己的宫殿都有门槛,这个习惯她又忘了。

因为没有他,再无人会为她锯门槛。

一进门,似乎有变化,她怔了怔,才发现面前有两座屏风。

一座是原本的万彩牡丹,一座是前朝著名美男茅之南的绣像屏风。茅之南长得有点像现代的韩流明星,白皙修长,有段时间她很迷恋,吵着要他的绣像屏风,宫胤从来不同意。

当她离开,这里却留下了她喜欢的东西。

她淡淡地看着那屏风——这一生里所有的美丽事物,我都喜欢,但那是过眼的景,掠耳的风,行路时因为美而多看一眼的花。

你留下这屏风给我,是要博我一声欢笑?可你知不知道,我愿将这绣像屏风,我愿将我所有,换你此刻一抹衣角。

再向前,是她的chuáng榻,被褥竟然是铺好的,铺得齐齐整整,每个被角,都被严严实实掖过。

chuáng边有她的柔软睡衣,chuáng下有她的舒适便鞋,都用绫纱盖着,以免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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