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1786)

礼司主持祭祀之礼,祭日之前,礼司都要进行大量准备工作。重整祭坛和街道,准备祭天时的三牲、祭品、祷文、神牌、供器、乐工,而主祭者及大王,事先已经斋戒了三天。

祭台后的圆丘台上,最上面供奉皇天大帝神位,设神幄,以示对上天的尊重;两侧为蒙国历代先王神位,以示为天之子。第二层则供奉日月星辰。所有神位之前都列牛羊瓜果及玉帛贡品,以及各式青铜及玉制礼器。大王的祝案则设在其下平台之上,再往后还有两个蒲团,供两位王子使用。

按照要求,最初的一系列礼节十分繁琐且耗费体力,且只能由老王一人执行,两层圆丘台,从皇天大帝开始,到自家祖宗、日月星辰,一层层一位位跪拜、上香、敬爵、敬牲、读祝文,其间还要换三次衣服,礼乐从“始平乐章”奏到“太平乐章”,每次的趋进退跪,都必须合乎礼节,一个时辰前开始,一个时辰后,老王还在跪跪跪……景横波打了个呵欠,严重怀疑等老王跪完,也许大王顺便就换人做了。

而此时明明已经是清晨,却天色无亮,层层黑云似要压低到眉端,天气闷得要令人窒息,每一口呼吸都似乎能嗅满空气中的水汽。

天边隆隆雷声不断,越来越近,而仪式才进行了一半,众臣队伍也有些不安,不断有人偷偷抬头看天。

这样繁琐的程序,假如再来一场雷bào雨,会不会把大王的命祭掉?

平王安排今天的计划是不是就是这样?

一旦大王倒下,三岁的小王子如何能是平王对手,或者这今日这祭天,就成了新王继位之祭天?

好容易众人拎着心,瞧着大王终于将所有该祭的祭完,转到祝案前方,开始对上天读罪己诏。

老王一开口,众人便神色复杂——老王声音嘶哑,气喘吁吁,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朕以幼冲,上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yīn阳。至令西南大涝,西北大旱,饥荒盈野,百姓互啖,上苍降罪,王城遇火……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予一人。谪见上帝,象甚著明。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读诏书时,天际风云涌动,推挤前来。

最后一个字哑声读完,天际忽然亮了一亮,随即一个霹雳,直劈而下,“豁喇”一声巨响,彷如天地如帛撕裂,所有人浑身一颤。

平王低着头,掩住了眉飞色舞的神qíng,这雷,来得好!

雷声只一道,仿佛一个凶恶的提醒,片刻安静之后,“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下得狂放凶猛,肆无忌惮,毫无前奏,只是刹那间,huáng土地被冲得雨泡飞溅,红地毯一片殷红,天地间扯开雪白雨帘,茫茫一片都是大雨冲出的雾气,对面都辨不清人影。

然而祭祀之礼有时辰要求,而且半途停止不祥。

众人只能继续跪在雨中,身上都是层层叠叠的大礼服,再浸透了雨水,沉重得头都抬不起。

狂雨将老王的声音压灭,礼司的人尽忠职守,冒雨抬开祝案,奉上用来焚烧罪己诏书的青铜鼎,鼎上有盖,以防下雨。

老王扶着地面,缓缓爬起,但体力不支,礼服沉重,一时竟然起不了身,礼司官员焦灼地看着,想要扶,不过按照祭祀规定,所有人各司其位,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不可多做一个动作,此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位三岁的小王子,年纪小,xing子倒不算娇气,被大雨淋着似还觉得好玩,格格笑着抬起头,看见父王挣扎难起,急得跺脚,骂那些礼司官员,“去扶大王……去扶大王……”

众人神色为难,平王忽然弯下身,对弟弟道:“弟弟,大相没和你说过吗,祭祀大典规矩森严,谁也不能乱动。他们走到祭坛上,就是对苍天、对我王室的不敬,是要杀头的,你要害他们杀头的。”

“那你也不能去吗?我也不能去吗?”那孩子含着手指,认认真真看他,“父王起不来了啊。”

“我们也是不能去的。”平王迎着孩子失望的目光,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今日qíng形特殊,你是个孩子,如果你去,上天怜你年幼定然不会降罪于你,降罪于父王的。”

那孩子眼睛一亮,点点头,当即蹒跚上前,去扶蒙国老王,对面跪着的礼司官员大惊抬头,想要阻止,却收到了平王恶狠狠的警告目光。

群臣也微微有些骚动,有些人当没看见,有些人面露不赞同之色,但孩子行为总是容易让人接纳些,众人看看那倾盆bào雨,看看雨中挣扎难起的老王,实在也无法出言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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