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有喜(120)

那一天,燕离带着易容的我们俩出了宫,直奔六王府。

这个时候,即便有和刘澈一样潜伏许久的势力,也坐不住了,包括王皇后,将迎来最后的战役。

师傅很忙,刘澈很忙,还有一个人也很忙,忙得明明就在帝都,也没有来见我。

朝野上下,一片缟素,但很快,便会被鲜血染红了。

窗外是连绵的阴雨,夜雨,微凉。

我在师傅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见他埋首卷宗间,眉头紧锁,时而凝眸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竟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那王皇后,明里暗里派出了人马找我,仿佛这场战争中,我是她唯一的对手。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皇帝都已经死了,唯一有权力左右储君身份的人已经开不了口了,她还忌惮我什么?

摇了摇头,我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捧了参茶去见刘澈,少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见到我的时候一扫疲倦模样,露出依恋的神情,一声声叫我“阿姐”,听得我心都软了。

我与他面对面坐着,他快乐地饮着参茶,与我说话。说他的母亲李清告诉过他的事,那些关于我父母的往事,只有从他这里才能听到最真实的一面。便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每夜里都要去和他说一会儿话。

母亲那人,性子极傲,好打猎,好征伐,有着征服一切的冲动与本能,甚少见女儿姿态。她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长鞭直指北方,誓要收服八百里河山……

她那样的人,或许会遇上一个比她更强的男人,然后惺惺相惜,驰骋天下,却在年轻的时候,遇见了我的父亲。一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乐师,用最恬然的神情,演奏出触动心灵的乐声。

“我母亲说,她的兄长,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看不到花开的姿态,却能听到花落的悲鸣,双目失明,却心眼澄澈,很多时候,人们会忘记他是一个盲人,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盲人,能够活得像他那般惬意而幸福。”

从刘澈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唇边的微笑,那样的宁静,或许正是母亲真正需要的归属。

“他爱我的母亲吗?”我问他,“不是因为母亲的权势而屈服?”

“他若是那样的人,大概也得不到女帝的真心了。”刘澈抿了口茶,垂下眼睑,在烛光中回忆着,“当年,陛下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他的,那样一个尊贵而骄傲的女子,为了他而小心翼翼,这片心意,如何能无动于衷。他虽看不见陛下无双的容貌,却能感受到她温暖而热烈的感情,还有世上最尊贵的心。怎能不爱呢……”

我低下头,无意识地抠着席子——当年的父亲和母亲,令人神往,而我却只能在别人口中怀念。

多少世方能修得一世骨肉亲情,却不料是这样的结局。若没有当年的事,如今我们一家三口,慈父严母……

刘澈许是见我神伤,便又岔开了话题,同我回忆国子监往事,可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敷衍地附和着。

他说起我折过的符纸鹤,忽悠过他的话——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

他说:“你当年骂过我怂包。”

我汗了一下,说:“有吗?我不记得了……”

他眼神黯了黯,说:“你自然不记得了……”

被我打过骂过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得呢……

“你还说,要有人敢欺负我,我现在忍着,将来一定一口一口咬死他们!”

我又抹了抹额头,心想,当年我怎么这么狠啊,果然是野性未驯,原来是野生白眼狼,现在是家养小精灵……

阿澈握住我的手,“我就是因为你的这句话,才决定努力壮大自己,那些欺负过我和母妃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坚定而狠厉,一点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其实,十八岁也算不上孩子了,但因为他比我小,我总把他当孩子,记忆里,他还是个沉默寡言,有些羞涩的清秀少年。

他期盼地看着我,问我:“阿姐,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我怔了一下,说:“看、看情况吧……”

师傅应该还是会继续当他的官,不然就太浪费人才了,如果师傅留下,我应该也会留下。唐三已经脱离唐门一身轻松了,乔羽也打定主意跟着我,这样算来,我应该还是会留在帝都吧。

阿澈眼神又暗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一紧,说:“不能留下吗?”

我忙道:“留下留下!”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说:“你早点休息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受用地点点头,居然拉着我走到床边说:“你留下。”

我怔了一下,说:“我说的留下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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