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134)

费雨桥也看到了他,站在我身边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并不想带走你的人,把你的心留在这里。”

我终于哭出声来,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肝肠寸断。因为挡住了狭窄的通道,后面等候上机的乘客不耐烦地催促,费雨桥箍紧我,不得已将我扶进了机舱,而我还在哭。飞机起飞前我别过脸再看向候机厅时,已经不见了莫云泽的身影。

此后很多个夜里,我经常在梦中见到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身影,要么游走在凄凉寂寥的旷野,要么徘徊在风沙漫天的荒漠,抑或伫立在冰天雪地的悬崖峭壁,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一人。我总是不能靠近他,一步都不行。有时我们在浓雾笼罩的森林中邂逅,他隔着雾远远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在他心里一定当我死了,他看着我时就像看着一个鬼魂,无论我如何哭泣呼喊,他始终不曾靠近我,也不允许我靠近他。

我时常就那样在梦中哭醒,连枕畔都是湿的。我知道费雨桥心中并非没有想法,他只是不说,每每我在梦中醒来,虚弱不堪,他就将我紧紧拥在怀里,轻轻拍着我,像哄一个婴孩,“四月,是在梦里迷路了吗?回来吧,我就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有时我问他。

“因为我也经常在梦里迷路,我找不着你了。”那时候的费雨桥很疲惫,好像跟我一样,也经历了梦中的长途跋涉,“四月,无论你的心走多远,记得一定要回来,我允许你偶尔灵魂出窍,但一定要回来。”

这样的生活一日复一日,转眼三年过去。很快就到了中秋节,香港是座中西文化jiāo汇的城市,虽然进出高级写字楼的白领们张口就是英文,但传统的中华文化在这里同样很受重视,只是每到这样的节日,我都要跟费雨桥出去应酬,所以一般都比平时要忙。中秋节的那天晚上,我跟费雨桥有一个慈善酒会要参加,我早早上街去做头发,做完头发又去中环买衣服,婷婷全程陪伴。在一家名店试衣服的时候,我给婷婷挑了件毛衫,要她去试。她连连摆手,“不可以的,费太太,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婷婷,你太生分了吧,我是你嫂子,给自家的堂妹送礼物很正常,你不要太见外。”我笑着拿毛衫到她身上比画。

婷婷直往旁边缩,“费太太,我真的不能接受。”

“我偷偷给你,你哥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真的不行。”

我泄气了,将毛衫扔给店员小姐,拉下脸,“婷婷,是不是你哥对你不好,你才跟我这么生分的?”

“没有啊,费总对我很好。”

“他先是你的堂兄,然后才是你的费总,我们是一家人,明白吗?”我将费雨桥的话反过来说了,拉婷婷到店内的沙发上坐下,“老实说婷婷,我没什么亲人了,雨桥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你要是还这么生分,让我心里很不好受。你没有失去过亲人,不会懂得没有亲人的孤独,婷婷,我是真把你当妹妹了。”

“你不是有妹妹吗?”婷婷突兀地问了句。

我微微发怔,愣了数秒,恍恍惚惚地点头,“是啊,我也有妹妹,有妹妹的。”

妹妹,唉……

回半山的路上,我变得有些沉默,婷婷以为我生气了,诚惶诚恐的,终于主动地拉住我的手,“嫂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家的事你知道的不多。我跟费总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上下级,至于亲人……说实话,伤他最深的恰恰就是他的亲人,包括我的父母。”

我突然没来由地难过,心里堵得慌,搂住她的肩膀,“婷婷,好妹妹,不管你父母跟你堂哥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但那是你父母的事,跟你没有关系,雨桥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否则他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说着我别过脸看向车窗外繁华的街景,眼泪滚滚而下。

“嫂子,你怎么了?”婷婷吓坏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难过的事qíng……”我佯装没事一样,抹去泪水,可是更多的泪水汹涌而泻,“阿江,麻烦你在路边停下。”

“好的,太太。”阿江缓缓将车转入一个僻静的拐角处。

我俯下身子,将头靠着前座的靠背上。

婷婷扶住我,不知所措,“嫂子,你没事吧?”

“我一会儿就好,没事的。”我哽咽着,看着泪水滴滴答答地坠落在新买的米色套裙上,裙摆上瞬时留下斑驳的湿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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