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160)

“她说得没错,你的确谁都不能信,包括你的枕边人。”

四月暗自一惊,他的语气跟芳菲何其相似。

“那你呢,你凭什么要我信你?”

“信不信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了,我左右不了你的心。”

莫云泽背着手,俯瞰坡地下的墓园,灰白色的墓碑密密匝匝排列着,在雾气的笼罩下陡生了无尽的苍凉。他的声音也透着苍凉,“其实我也常常左右不了自己的心,这些年来我不仅身不由己,还心不由己……每天晚上我都将手机放在枕头下,期望能响起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自那晚三个多小时的通话后,我再也等不到那样的奇迹,就像我再也没有勇气看梅苑后山的梨花盛开一样。你去香港的这三年,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我就远远地逃到国外,因为只要还在这座城市里,梨花的香气就会无处不在,我害怕、心惊,于是只能去国外……”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呢?你可以一直待在国外,好好治疗,好好生活。”说出这话时四月不免战栗了下,她诧异自己的语气怎么没了方才的火药味。

她凝视着这个病弱不堪的男人,蒙着面,连额头都被帽檐遮得严严实实,加上特制的宽边墨镜,整张脸被遮得密不透风,但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身着黑色长大衣,背景是迷雾重重下的灰白色墓群,雾气让整个世界呈现出白茫茫一片,愈发衬出他身影萧冷。他就像是一部冗长的电影,悲剧的结局已经注定,可是悲剧的力量足以摧垮她所有的抵抗和意志,那种内敛而悲怆的气息,无声无息通过空气穿透了她的胸膛。

“我不想死在国外。”这是他的回答,再无多话。

只此一句就让四月哭成了个泪人,“难道这座城市还有你留恋的人吗?”

“有。”他拄着拐杖往远处的坡地一指,“我的兄弟就长眠在那里,我答应过他,死后要陪着他,所以我买下了他旁边的墓地,不久的将来我也会长眠在此。”

“你不是说,你已经在接受治疗吗?”

“那只是暂时稳住病qíng,不至于死那么快。事实上,我整个身体的免疫力已经被长年服用药物摧残得所剩无几,而停药这三年里,我又感染了多种疾病。我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下二十种,哪种都可以要我的命,特别是日益衰竭的心肺功能……”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是在博得我的同qíng吗?”

“我还需要人同qíng吗?”

四月抽泣着,“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你的眼睛总没坏掉吧,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莫云泽迟疑着默默转过身,摘下了墨镜……

一个人的崩溃有很多种可能,一句话,一声叹息,一个转身,都可能让人心碎

到崩溃。自芳菲去世,四月以为她再也不会崩溃到此,可是当她面对莫云泽一双深邃空茫的眼眸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轻响,似乎天都暗下来一般,心下顿时一片死寂,一颗心直直坠入到谷底。太残忍了,太可怕了,这双眼睛超出了她的一切想象,她捂住脸,失声恸哭起来。

他的眼睛,虽然眼神依然明净,浓而密的睫毛下半掩着,就像是夜空下的大海,暗涌着心碎的波纹,但眼部四周的皮肤却呈灰白色的褶皱状。那不是正常人的皮肤,没有了弹xing和光泽,难怪阿森说已经有坏死的迹象,都起皱了,仿佛随时都会脱落……

“是不是很可怕?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人前露出脸。”他静静地看着她说。

“云泽!……”四月连连后退,伏在芳菲的墓碑上,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怨恨,此刻都被这样一双眼睛击碎。她躬着身子,哭得人都蜷在了一起。

莫云泽走近几步,想靠近又不敢,仿佛自己是个鬼魂,哀求着,“你别哭,你一哭我怕我的眼泪也会掉下来,眼泪里面有盐分,我的皮肤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四月瞬时止住哭声,嗫嚅着看着他,“我,我不哭。”她挣扎着让自己站直身体,慌忙用袖子拭泪,“我再也不在你面前哭。”

“谢谢。”他竟然还跟她道谢,目光空茫没有焦点,“我一直不敢靠近你,就是怕吓着你。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鬼。事实上这些年我就活得像个鬼,没有光明,没有灵魂……”

“别说了!”四月打断他,走到他跟前,仰起头看着他,“我不怕你,就算你真是个鬼,我也不怕你。”说着就要去揭他的围巾,他条件反she立即捉住她的手,“四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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