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04)

许广汉喘着粗气,口气恶劣至极,“可他就是死了!早就警告过你,巫蛊之术害人害己,不可施为,你居然……”

“我没有!我听了你的话,早就把人偶统统烧掉了。”

“那也已经迟了!欧侯令只这么一个儿子,听说一入冬这孩子身体就不大好,风寒咳嗽,高热烧得他糊里糊涂的,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结果还是没医治好。今儿个一大早我听人说那孩子没熬过去,夭折了,吓得我装病赶紧跑了回来,真是没脸再见欧侯令了。”

房内许夫人哭得凄厉,“我没想到会这样……”

房外许平君呆若木鸡。

“这已经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我倒宁可被欧侯家退亲,也总好过现在女儿背上一个克夫的舆论。你看看那个王家的小姑娘,过完年虚岁就该十七了,至今还待字闺中,怎么都许不着人家,你难道希望女儿也成她那样……”

许平君听不下去了,懵懵懂懂地从后室晃了出来,到得堂上却发现刘病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席上摆弄着纺车玩耍。见她出来,他忙起身过来偷偷拉住她的手,“皇帝给宗室赏钱了,我请你去市里大吃一顿如何?”

她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着病已那张眉飞色舞的俊朗面孔,没头没脑地张口就问:“若是我和意姐姐一样……你还敢娶我么?”

刘病已不明白,平君忽然落下泪来,内心惶恐不安地将这几天发现的事抽抽噎噎地说了个大概。

病已旁的都没有太往心里去,但听到“巫蛊”二字却是脸色大变,阴云密布,眼中似有说不尽的痛楚。平君被他的神情吓住,继而绝望地哭了起来,“你不用说了,我……我……”

他在她的泪眼婆娑中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家伙跟你非亲非故、素未谋面,死了是他福薄,关你什么事?”

平君只是伤心,最后哭得连话也说不上来了,惹得堂下扫地的许惠几次在门口探头来察看。

病已被她哭得心烦,不禁跺脚道:“罢了!罢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最受不得她的眼泪,从小只要她一哭,他纵有再大的捉弄之心也全被她哭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病已拍拍她的背,“等我……”毅然抽身离开。

平君不明所以,只当他绝情离去,扑倒在堂上放声大哭。哭声惊动了房中还在彼此埋怨争执的许氏夫妇,等两人循声找到堂上,却看到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趴在冰冷的砖地上气都喘不上来了。

“你说什么?”张贺生怕自己听错了,停下手中的活,诧异地抬头,“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娶谁?”

“平君!许——平——君!”他很肯定地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口中念着她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张贺瞠目结舌,“这……这不是那……那个……”

病已兴奋得两眼放光,双手撑在案沿,挺起上身挨近张贺,“是是是!就是她!我要娶她!张公你逼我成亲催了总有一二年了吧?你看我多孝顺听话,你让我娶亲我就娶亲,我跟你保证,今年娶她为妻,明年一定给你添个胖孙子……”

“胡闹!”张贺脸上松垮的肌肉不断抽搐,眼皮更是跳个不停。刘病已的那些话听到他耳朵里,他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整颗心都因此被揪成了团。

刘病已没觉察出张贺是真的恼怒,想到那个姓欧侯的小子一死,平君的婚约取消,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平君,心里更是好似泡在了蜜糖罐里,在甜腻中乐开了花。

张贺看他笑咧了嘴巴的高兴样,心里猛然一惊,“你是当真?”

“当然!不当真我也不敢对你说呀!”病已眨巴眼,心里拨弄起算筹,“张公,你和许叔叔关系不错,他又……向来都听你的。所以,如果是你开口保这个大媒,许叔叔肯定不会反对。”

张贺脸色铁青,断然拒绝,“不行。”

刘病已见张贺不像是在说笑,不由也收了笑容,倔犟地问道:“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

“难道你也认为平君会克夫?”

张贺顺杆而上,“是,那女子不祥,不适合你。”

刘病已砰地一掌拍在案上,眼睛瞪得溜圆,鼻翼翕张,胸口起伏,“我就要她!管她祥或不祥,这辈子,我只要她!”

“你……”

“除了平君,我谁都不会娶!”

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眸瞳中认真的神色让张贺感到心惊胆战。这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病已,他认识的那个孩子虽然也有任性胡闹的一面,却从来不会在任性的时候露出这样认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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