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26)

许平君抱着刘奭从里魁那回来,刚到门口,刘病已驾着轩车也到了家门口,车上坐着多日未见的张彭祖。

“去哪了?”病已勒住马缰,从车上跳了下来,一面询问一面不忘探头去看襁褓中喂养得肥嘟嘟的儿子。

平君掏出一袋子钱,分量不轻:“去里魁那领缗钱,说是每户补贴六丈粗布钱。”

病已“哦”了声,也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妻子:“这是我们家的户例,我刚从宗正那领的。”

平君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接过,她生育后体形比原先丰腴,虽然穿着一身麻衣,却仍透着一股少妇的成熟柔美。

天子崩逝,举国上下皆服丧,病已去了冠,发髻上戴着白帻,和张彭祖一样皆是白麻素衣。

张彭祖从车上下来后,一双眼滴溜溜的绕着小刘奭转,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豺狼陡然见到了小绵羊。

“嘿嘿,几个月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肥?”

平君拍开他的爪子,刘病已笑呵呵的抱过刘奭,两个多月大的小婴儿明显比原先胖了一圈,许平君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奶水逐渐充盈,连带的小刘奭也越养越可喜。

张彭祖见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忍不住啧啧叹道:“可羡之极啊。”

平君笑道:“那你也赶紧成家了吧。”

三人边说笑边进了院子,张彭祖熟门熟路的上堂屋找了张席子坐下,左右环顾:“大行皇帝驾崩,倒搞得我等无所事事起来。”

国丧期间不能歌舞游猎,这些官宦子弟空闲下来就成了张彭祖现在这等模样。

平君却不似张彭祖这般没心没肺,初为人母的她心绪多了份悲天悯人:“大行皇帝才二十一岁,听父亲说他还不曾有子嗣。这一崩,社稷将由谁来继任?”

“由谁继任都轮不上我们来操心。”天气闷热,彭祖取了一柄羽扇来扇,却嫌风力不大,不由使了蛮劲,把扇子摇得呼呼作响,“我父亲一连好几日没回家了,老头子们兴许在动脑子找新皇帝即位吧。”呼哧呼哧的扇风,仍觉燥热难当。

病已与平君相视一眼,皆猜到他因为一句催促成家的话题又想起了王意,夫妻俩相对一笑,假装无所知的保持沉默。

彭祖心里烦躁,嘴上却好没遮拦的继续胡扯:“不过我觉得眼下比立嗣更烦心的是陵寝的问题。”他嘴角下斜,语气轻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说的是正经话,“你我就是没赚钱的头脑,据说茂陵有姓焦的和姓贾的两家富户,在大行皇帝病重延请天下名医时便觑出端倪,事前花了数千万钱囤积贮存炭、苇等诸多下葬物品。如今大行皇帝崩逝,丧事仓促,赶造陵寝是头等大事,偏偏市肆下葬物品奇缺……”

病已闻言直起上身,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倒真是些会做生意的人。”

“相比之下,我们可真迟钝太多了。”他摇头晃脑的表示叹息。

平君啐道:“发死人钱财,阴损之人方才想得出,更何况还是有损大行皇帝殡葬的德行,这种人必当没有好下场。”

“哈哈,平君妹妹还是这等淳朴善良。”

病已却没有像张彭祖那般开怀取笑妻子,他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之前的发现,也许……驾崩的大行皇帝并非是他们心中认定的所谓陌生人,而是……

他看着平君坦率纯真的侧脸,她正与彭祖在孜孜不倦的拌着嘴。

他不觉莞尔一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决定无视。

正如彭祖所言,谁是皇帝,谁会继任当皇帝,这些复杂的国家大事用不着他们这样的俗人来操心,所以何必庸人自扰?

有些事,不知情和知情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

大司农田延年上书,霍光接过书简,抖开。

承明殿静得只听见哗啦啦的竹简抖动声响,田延年热得汗流浃背,他对面正坐的霍光神容憔悴,目色黯淡,灰白相间的须发间同样是细汗密布。

竹简声大作,这回不是霍光在翻阅,而是他已气得手指发抖。

田延年察言观色,趁机上谏:“商贾预收这些入殡的不祥器物,指望高价沽售,赚取暴利,此等行径实非民臣所为。臣以为当收没入官。”

刘弗死得太仓促,搞得死后的丧仪也一并仓促,许多事物让人准备不及。田延年身为大司农,管理着国库经济财政的调用,他的话说到了点上,也说到了霍光的心坎上。

为解燃眉之急,以官家姿态没收那些器物,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一举多得的办法。

霍光颔首,阁下竹简:“就这么办。”环顾四周,疲劳了数日的臣僚们皆是难掩倦容悲痛之情。他不禁想起小殓时,皇后哭昏在殓着金缕玉柙的大行皇帝身前,从那之后便彻夜不眠的守在前殿,再不肯回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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