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36)

“没事,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张贺客气的冲他一笑,“多谢你。”

“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金建遥望阳光下的掖庭,不禁纳闷那重重殿阁内到底有什么能惊吓到这位久经风霜的掖庭令?

张贺回到少府官署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到了快太黑时,有中黄门过来敲门请他用膳。他恍恍惚惚的叹了口气,这才用水洗了把脸,开门走了出去。用膳用到一半,突然有黄门惊慌失措的跑了来,叫道:“出了事了,陛下受伤了——宣室殿叫传太医呢!”

本来在用膳的人群一下就如沸水滴油般炸了起来,少府史乐成不在官署,太医令晚上不当值,少府官署内只有太医丞和一名太医值宿,当下慌慌张张的拿了药箱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马上有人拉住了那黄门问长问短,那黄门吹嘘得唾沫横飞,犹如亲见:“驸马都尉和陛下切磋剑术,真想不到陛下的剑术那么厉害,驸马都尉也很是了得,只是下手未免不知轻重了些……”

“讲重点。”有人不耐烦的插嘴。

黄门噎住,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说:“驸马都尉不小心把陛下的胳膊伤了。”

张贺心中一凛,低着头继续吃饭,这时姗姗来迟的许广汉走了进来,笑呵呵的坐到张贺边上,不知情由的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张贺踌躇不决,放下木箸,小声问道:“你怎么看待今上?”

许广汉笑道:“和昌邑哀王很不一样。”顿了顿,努力寻找能用来形容刘贺性格的词汇,“如果非要定论,我觉得他有孝武风范。陛下的行为看似荒诞,但骨子里很像他的祖父。”

“哪方面?”

许广汉一愣,奇怪于张贺的问题怎么问得如此之怪,“各方面。”

张贺苦笑:“也包括孝武帝的贪恋美色,喜怒无常?”

若说之前许广汉只是有些感到奇怪,等张贺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整个人几乎惊呆了。他错愕的回望张贺,想不明白想来谨慎的张贺怎会冒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张……张令,你是否哪里不适?”

张贺摇了摇头,继续用饭。许广汉瞧他神色黯然,几次想再开口询问详情,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思虑再三终是作罢。

◇◆◇◇◆◇◇◆◇

金建无心伤了刘贺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张贺自身沉甸甸的压着心事,并没有空暇再去分心想其他。

翌日一大早他便去了掖庭,他没让掖庭丞跟着,只是叫了个黄门去传话,等了近一个时辰,那黄门才讪讪的回来,说:“好大的谱儿,居然放话说有事让张公你自己去见她,她没空前来。”

张贺不以为忤,佝偻着腰背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

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近十岁,走路都显得没太多精神。到了门口,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已有侍女含笑相迎:“张公,美人一大早就说有客来,真没想到竟会是你。”

侍女热情的招呼他进门。这是一间并不算太宽绰的房舍,属于披香殿中的一间配殿,殿内原先的布置清雅朴素,如今添了许多奢华的饰物,倒使得这间原本不大的房舍显得有些逼仄。

张贺站在堂屋里,正环顾四周,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说:“真是稀客呢。”

“老臣见过周阳美人!”

周阳蒙一身素衣,虽然头上钗簪全无,但仔细分辨仍能看出她曾精心描画过眉黛樱唇。她神情懒懒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在意的笑容:“张令,我怕热,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了吧,免得多耽误工夫。”

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关系,张贺站在密不透风的堂上,听着后院喳喳喧闹的知了叫声,额上的汗滴如水珠般直往脖子里灌。

“那个……”一开口,他发觉自己嗓子又干又燥,如火在烤,说出的声音都似乎被热气黏在了一块儿了,“奉太后诏令,先帝宫人一并迁往平陵奉守。老臣今日来此是想问一声,周阳美人准备何时离宫前往平陵?”

周阳蒙倚着柱子冷笑,那笑容挂在那张敷满铅华的脸上显得格外叫人心寒,“你老人家好像昨天就已经来过了,不是么?”笑容越放越大,她笑得犹如鲜花绽放,勒紧的曼妙身材也随着笑声在震颤,她根本不让张贺有丝毫退避躲闪的机会,踏前一步,“你不是都看到了没?陛下夸我伺侯的好,还那么大声的说我是掖庭里最销魂的妖姬……你向来耳聪目明的,岂有错过之理?”

她靠得如此之近,张贺甚至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喷洒的浓烈熏香,那是宫中的禁忌——蘅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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