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40)

平君害羞的低头:“我让意姐姐找了个有孩子的乳母,先喂个一天不成问题。等这里安顿好,我去把奭儿接来。”

“又是卧病的老人,又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你们哪顾得过来?”

她嘻嘻一笑,“这还正要拜托你呢,病已要是不能准时去你家当值,你和张将军多包涵些。”

他急躁的挠头,“现在还说这些不打紧的小事做什么。”

“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两人正说话,屋里刘病已却在慌乱的喊人了:“平君,快过来帮把手!”

平君转身就走,彭祖跟进屋里,看到病已正一手托着张贺的背,一手拽下他的袖管。而平君则趴在床上,正用一大块布擦拭着席子。

“怎么了?”话才问出口,他就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张贺表情尴尬痛苦的闭上了眼,床席子上淌了一大滩的尿渍,平君手脚利落的将脏衣裳卷成一团扔进盆里,病已扬了扬下巴,嘱咐妻子:“去找干净的衣裳来。”

“好。”她毫不含糊的拖走张霸,“霸儿,你祖父的旧衣裳都搁哪的?”

病已等平君去了外室,他用胳膊支撑起张贺发颤的身子:“你帮我把他的内衣脱下来。”

内衣脱去,露出张贺瘦骨嶙峋的身子骨,彭祖一眼瞄到伯父下身丑陋狰狞的伤口,顿时感到一阵恶心欲呕,稍一迟疑,病已已扯了薄毯替张贺裹上:“这席子也得换下来。三公子要是干不了,还是等平君回来再说吧。”

彭祖受不得这样的激法,恼道:“我怎么干不了了?难道还能输给弱质妇孺不成?”

◇◆◇◇◆◇◇◆◇

病已握住张贺僵直的右手,开始每日例行的按摩。风瘫后的张贺仿佛成了个什么都没法自理的婴儿,虽然有正常的思维能力,却只能发出简单的几个词语。张家原有奴婢伺候,但刘病已却扔是坚持不离床前,事事亲力亲为,对于恶臭肮脏毫不避讳。

“不……不……”张贺歪着漏风的嘴,噗噗的发着单调的音节。他的双眼浑浊,眼角堆积出黄黄的眼垢。

病已小心翼翼地取来湿巾,替他擦拭干净:“你要什么?平君在打发人煮饭,你想吃点什么?”

“不……不……”他梗着僵硬的脖子,眼睛斜斜的瞄着。

病已不明其意,只好一样样猜:“要更衣?”

“不……”

“出恭?”

“不……”张贺抖着手,声音大了些,“是……是……”

“那我叫人抬你去……”

“不……是,是……是……是……”

病已彻底糊涂了,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办。

张贺的表情比他更急,身子抖得愈加厉害:“是……君……君……是……哭……是……哭……哭……”

病已只得转身,喊来门口守着的小奴,“去把我夫人喊来。”小奴听话的一溜跑开。

等平君跨进门时,张贺仍在“是……是……”的念个不停,她疑惑不解的问夫君:“可是张公叫我?”

“我不知道,你来听听他说什么呢。”病已苦着脸,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万分沮丧。

“是……是……”张贺急了,身体抖得十分厉害,甚至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下来。

平君屏住气,细细一听,隔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哭声:“是……哎呀!是奭儿在哭呀!”她旋风般的冲了出去。

张贺长长的嘘了口气。刘病已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哂笑:“还是你的耳朵好,我真粗心,平君下厨前跟我说奭儿在睡觉,我都没放在心上。”

张贺躺在床上看着他,目光柔和,带了一丝丝无奈和慈蔼。病已将他扶靠在几上,尽量使他感觉舒适些:“我去隔壁瞧瞧,一会儿再回来给你揉肩敲腿。”

张贺扯着半侧已经麻痹的嘴角笑了下,用眼神示意他尽管离去。病已不放心,又叮嘱小奴仔细照应着,这才离开。

刘病已走了没多会儿,张霸跑了来,哭哭啼啼:“我的皮鞠掉井里了!”张贺自然没法子替他去打捞,于是小奴跟着他去了庭院。

人走光了,屋里安静了。张贺靠在木几上——病已心细,怕他坐久了硌得疼,所以几上裹上一层布帛——他静静的坐着,慢慢的泪滴从浑浊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的听觉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听得到窗外枝头吱吱的知了吵闹,能听到院后草丛里的蟋蟀唧唧的振翅,更能隐隐约约听到平君在隔壁哄孩子时柔和的清唱。

张贺肩膀震了震,他似乎能听到天空中热辣辣的大风刮过屋檐的声音,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他挣扎着挪动身体,慢慢的往床侧滚。

暴风雨就要来啦!可是……他再也不能替王曾孙遮风挡雨了,这样的一个残破身躯,不仅会成为他的负累,更会在暴风雨来临时将无辜的小夫妻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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