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7)

许夫人与张贺见了礼,一听说他们还没用膳,马上下厨煮饭烧菜,利落的忙碌开来。张贺见状忍不住对许广汉说:“你常年留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抚育女儿,操持家务,如何使得?怎不买个奴婢放家里帮衬做活,你的俸禄虽不多,可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置办不上吧?可见还是你这个人平时对她们母女不上心!”

许广汉连连喊冤:“可不是我不上心,起初从昌邑搬来,尚带了小女平君的乳母。平君四岁时,乳母得病亡故,我那时便带她去奴市瞧过,她却一个都不中意。她本是良家女子,说……说我既已下了蚕室,遭了这份罪孽,实在不忍心再用我遭罪的钱去奴役他人。去岁她大病一场,我无暇照应她和女儿,又说起这事,仍是被拒,此后,这事便再没提过。”

张贺“哦”了声,目色中渐渐起了敬佩之意。与许广汉一样,同为阉臣,他自然对此种种感同身受,他们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家人,注定是要歉疚一辈子的。

许夫人下厨忙碌,张贺与许广汉坐在堂上举杯浅酌,彼此小声的说着话。刘病已扒拉了两口饭后,发现一直坐在角落里玩耍的许平君不见了,忙丢下盌箸离席找寻。

许家宅内有个不算小的庭院,院内一隅种着十余株桑树,桑枝低垂,树荫下摆放着三四只扁圆竹箕。许平君正站在竹箕旁,踮脚从树枝上捋了把桑叶放入箕内,然后她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竹箕看,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惊扰。

刘病已蹑手蹑足的走过去,伸着脖子往箕内一瞧,原来竹箕上铺满了桑叶,叶上爬满了乳白色的虫子,那些虫子比他的手指还粗,正趴在桑叶上不断的蠕动,争相啃食桑叶。不断发出沙沙声响。

“噫,好恶心!”冷不防,身后冒出个声音,却原来是张彭祖也跑来了。

许平君听到声音后扭过头来,皱起淡淡的蛾眉,显得十分不悦。刘病已拿手捅了捅身后的张彭祖,陪上一副笑脸,他眼角扫到其余几只竹箕,发现这些虫子很可能是人为养殖的,而不是从树上掉落的。于是,他笑着对许平君说:“这些虫子拿来油炸还是烤炙?哪样味道好些?”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问,顿时把小平君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扭身跑进林子,再不搭理他们。

两个男孩讨了个没趣,彼此互望,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张彭祖皱着眉头说:“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居然想烤来吃,你是不是饿疯了?”

刘病已总算逮到了一次反唇相讥的机会,于是得意的说:“你这才叫少所见,多所怪,我敢保证将这些虫子串起来放火上烤炙,绝对美味……”

“你们两个坏人说够了没有?!”伴随着一声怒叱,许平君去而复返。

她站在树荫下,娇颜如花,髻上的粉带随风飘曳,右手抓了条绳子,绳索不长,另一端系着一只黄色的土狗,正伸着绯红的舌头不断的呵气。刘病已刚刚一愣,许平君已柳眉倒竖,左手叉腰,右手放开绳索,白嫩嫩的手指指向他二人,喝了声:“去!”

说时迟那时快,刘病已在那大黄狗纵身扑跃过来前,扭身拔腿就逃。张彭祖反应慢了些,看到黄狗张着血盆大口迎面扑来,锐利雪亮的獠牙似乎近在眼前,他腿肚子直打颤,等起了转身逃逸的念头时,那狗爪子早已疾如闪电般搭上了他的肩膀。

“呜——救……救命——”黄狗抬起前爪,身长足有五尺,早超过了七龄孩童的身高。

刘病已本已向门外逃了三四步,听到张彭祖的呼救后边跑边回眸一瞥,只见张彭祖吓得浑身直抖,那狗搭着他的肩膀,长长的舌头舔舐到他的脸面脖颈,喉咙里不时呼哧呼哧的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再一眨眼,咕咚声,张彭祖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哭声吓坏了堂上的两个大男人,没等他俩反应过来,许夫人已从厨房里奔了出来,手里还紧握着厨铲没来得及放下,见此情景口中打了个呼哨,高声喝道:“阿黄!”

那狗听到女主人呼唤,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回过头,不过它显然没太当回事,仍是掉转头继续趴在张彭祖身上不住拱着湿润的鼻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他的脸颊。张彭祖紧闭双目,小脸吓得刷白,双腿像青蛙似的蹦哒抽动,嘴里发出尖厉的哭叫。

“阿黄——”许夫人奔近,一扬手,厨铲劈在黄狗的背上。阿黄“嗷——”的惨叫一声,一个哆嗦,从张彭祖身上跳开。许夫人追上去,又是一铲子打在它的左后腿上,“畜生!早晚宰了你!”

“呜嗷——”黄狗跛着腿蹒跚的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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