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80)

如意不语,神情有些黯然,最终化作死气沉沉的淡漠。

去乌孙和亲的翁主刘解忧又一次写信回汉求救,匈奴人不仅攻打了乌孙,还不断搔扰中国边境,朝廷已经准备发兵。战事将起,但这一切却都与这位幽居深宫的年轻太皇太后无关了,宫外风云变幻,她这里始终是死水一潭。

平君暗自观察她的脸色,揣摩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太皇太后可还是惦记恩师?妾与陛下赞过夏侯胜的学问,陛下也说那是个人才。只是……”

如意回过神,意兴阑珊,“皇后费心了!夏侯胜虽是我的师傅,可他诋毁孝武皇帝,终是大逆不道之人。再有学问,也难得宽赦。”

夏侯胜精通《尚书》,确是有才之人,却也难免有儒生的迂腐固执,数月前刘病已欲给自己的曾祖父尊庙号,所有人都表示赞同,唯独夏侯胜参劾说孝武皇帝在位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但他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致使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他认为武帝无德泽于民,所以不宜立庙。

虽然他以孤勇之势说了大实话,但是这样的实话实在说得太不看场合。夏侯胜随即被丞相蔡义及众御史参劾,以毁誉武帝之罪下狱。

“我听说,夏侯胜即使在狱中也在教人《尚书》,真可谓良师也。”

如意淡淡一笑,许平君当了两年皇后,却仍是一贯的天真率直,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改变?

如意支颐沉思,也许,是因为被照顾得太好了。这两年,那个庶民皇帝慢慢适应了当傀儡,她甚至在那位未央宫的天子身上逐渐品味出当年刘弗的影子,只是刘病已的情绪更随和。

刘弗是抑郁不满的,可刘病已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却似乎仍呼吸自如,虽然被限制良多,却不失开朗知足的心性。

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慢慢的,她从许平君身上找到了解惑的线索。

安于现状的皇帝,拥有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也许这个才是他保持不自怨自艾,不萎靡不振的原因。

而许平君为后两年来,除了祭祀和饲蚕,从没见她穿过什么奢华的衣裳。

真是庶民一般的帝后生活!

正当如意昏昏冥思时,隔壁忽然传出刘奭一声惊吓的大哭。

许平君当即惊得从席上跳了起来,如意坐直身,隔壁刘奭的哭声更响,许平君满脸担忧却不敢擅自离开。

“怎么回事?!”如意厉喝。

才刚喊完,恬儿已抱着哭啼不止的刘奭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刘奭一见平君就哭:“母后……狗狗……怕怕……”

平君心疼不已,忙叫许惠从恬儿怀里接过孩子。

如意怒道:“你们一大群人怎么照顾小皇子的?怎么把他吓成这样?”

恬儿扑通跪在地上,叩首自责:“回太皇太后,是偏殿突然蹿进一条狗,吓着了殿下!”

如意眼尖,看到恬儿裙摆上有一抹血迹,不由震怒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十多名负责照顾的阿保跪在地上,其中有一人壮着胆子答道:“那只狗蹿进殿时,奴婢们去赶它,它发了狂要咬人,是长御抢先抱起了殿下,却被那畜牲咬伤了腿。”

平君哄着哇哇哭的儿子,心有余悸的问:“这是哪里钻来的野狗?”她不敢怪责长乐宫中饲养的狗凶残,所以只能指责那是宫外钻进来的野狗。

如意打量恬儿的神色,虽震怒却并不多言。而平君话音才落,门口珠帘突然微动,十多名宫人簇拥着一位紫衫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身材婀娜,容色姝丽,眼风却颇见傲色,她身后贴身婢女怀中正抱着一只白色长毛小狗,一入殿看到殿内有人便开始狂吠。

少女目光咄咄逼向平君,毫无怯馁之意,相反,平君这个一国之母却在她好无尊卑的逼视下,匆匆低下头去。

“叩见太皇太后!”霍成君高声叫唤,提了裙裾作势欲拜,如意已制止道:“罢了。”

如意的面色尴尬,霍成君却视若未见,淡淡的作势拜向许平君:“叩见皇后!”

这两年许平君在长乐宫中没少和霍氏母女碰面,但平时她都不大愿意得罪她们,毕竟如今霍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就连太皇太后也给霍成君这个姨母几分薄面,更何况她这个皇后?

但她今天就是有气,奭儿被吓得啼哭不止,她胸中郁闷,又见霍成君浑然不当回事的样子,她心里便动了真怒。

霍成君原本只是甩甩袖子,做个跪拜的样子,没想到许平君并没有搭理她。她躬身拜到一半时顿住了,本要收回的姿势却无法挺直腰杆,只得满腹怨念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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