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51)

她也报之一笑,露出两排珠贝般的牙齿,整齐白亮。笑容使得她看似平常的容颜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在夜空繁星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金陵心中一动,不由问道:“白天……那首‘摽有梅’是你唱的?”

她显得很不好意思:“是啊,唱得不太好听,我没想到车后还有人……”

“这么小的年纪,也需要急着‘求我庶士’?”他的口吻略有调笑之意,却并无半分嘲弄之色。

平君用牙齿咬着唇,一脸憨笑,其实她并不太懂这首诗的意思,诗经中记载的句子她记得完整的并不多,而这首《摽有梅》不过是今天在王意的教授下现学现卖。她是全凭着记性好,依样画葫,并不十分了解这首诗其实描绘的是女子迫切渴求爱情的心情。

金陵微笑以对,仰头看向天空。夜色很美,繁星闪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故事?”她吸了吸鼻子,好奇的走近他身边,“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他扭头看向东南方,平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夜色中百丈开外乌沉沉的矗立着一座参天墓冢,封土呈覆斗状,即使站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种苍茫迫人气势。然而金陵面上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放柔了,遥望那座高耸的墓冢,他的声音仿佛在呓语:“从前有个女子住在河间郡,早年父亲犯了过错受了腐刑,于是入宫当了黄门,因为离家远,即使休沐也无法回家团聚。她长成窈窕少女,却很少见父亲的面……你没法体会,父亲是阉臣的滋味……”

“我知道啊。”平君插嘴,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闪光的星星,“我父亲就是……”

金陵猛地扭过头,他的动作如此突兀急促,以至于本来并不在意的平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

“可是我每旬都能见到父亲一面,父亲虽然不常回家,但休沐在家的时候对我却是非常好。我也知道我的父亲跟别人不一样,但是没关系,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见金陵一直怪异的盯着她,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是不是打断你讲故事了?呵呵,你继续说,我保证不再插嘴了。”

金陵呆呆的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继续讲道:“再后来,女子的父亲亡故了,她及笄那年家里穷困潦倒,于是有亲戚领她去了一个地方,告诉她应该如何唱歌,于是她唱了首‘摽有梅’……”

平君舔了舔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却想不起来。不过她既然答应了不再插嘴,故事没讲完之前便只好先保持缄默。

“歌声引来了一位男子,那是个很有权威的人,他一眼就看中了她,于是将她带回了家里,纳为侍妾。从此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族人也因此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她的夫君很有钱,能满足她的一切,可她只是个侍妾,而且他上了年纪,家里又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妻妾……”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久久不再言语。

平君静静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的问:“讲完了吗?”

金陵垂下眼睑,默默点了点头。

平君笑道:“你这故事编得一点都不好。”

他抬起头,表情怪异,过得片刻,哑声问:“为什么?”

“一听就知道你拿今天的事现编了来取笑我的,我才不是故意唱歌来吸引什么有钱人注目呢。我……我跟你说,其实我已经订过亲了,我以后要嫁的人也是阉人之子,所以我不怕他敢轻视我,也不怕他会小瞧我,以后他若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我是独女,我父亲只有我母亲一个妻子,我以后也要像我父母那样生活,因为这样的相处让我感觉很舒心,我喜欢待在这样的家里。”

金陵神情专注的聆听着她的话语,唇角微微扯动,最后走到她跟前,伸手用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夜冷,小心冻着,回屋吧。”

她的面颊冰冷,可他的手背暖得像手炉,平君用手噌了噌他触摸过的地方,嘻嘻一笑,转身跟上他的脚步:“和你说话挺有意思的,你不会像病已那样恶狠狠的捉弄我,即使刚才你编故事取笑我,我也没觉得不好,反而很开心。”

金陵脚步不停的穿过中庭,语气温和的笑说:“那也只能怪我自己太不擅长编故事了,居然被你一眼就识破了呢。”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回到门庑,推门刚跨进门槛,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平君喊了声:“什么味儿啊,好臭。”喊完便愣住了。

张彭祖和刘病已倒在了席上,食案边吐了一地的污秽,刘病已满面通红的呼呼大睡,不省人事,而张彭祖却还在不停的嘟囔:“来……再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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