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双(14)

翌日起来,徐氏只觉自己格外精神,当然,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近十年积下的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只不过心情能好起来就已是一大进步了。

清晨的空气格外好,在丁香的劝导下,徐氏由望春和银杏儿扶着往园子里逛了半个时辰,所喜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再遇见讨厌的人,只也没能如愿遇见陈老爷也就是了。

丁香一个人从紫霞院出来,无所事事地逛着逛着就到了大厨房,才一探头就被个面相凶恶的婆子嚷了一嗓子:“你是哪房的丫头?!不去给主子做事跑到厨房来做甚?!看我不禀了你主子回去打断你的腿!”

啧啧,哪里窜出这么一条仗人势的老狗?丁香不紧不慢地现出身来,笑眼弯弯地走过去,向那婆子行了一礼:“嬷嬷莫恼,小婢是三姨奶奶房里的,因我们奶奶说昨儿那道酸笋鸭汤吃起来味道有些不大对,便让小婢过来问问,究竟就是这么个味道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若确是这个味道,便让小婢同掌汤嬷嬷说一声,这道汤可以给我们奶奶免了。”

那婆子闻言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啐!合府上下昨儿都吃的这道汤,怎么偏你们家奶奶觉得味道不对?感情儿你们奶奶是天上下来的仙儿,吃不惯这人间的伙食?”

“嬷嬷莫恼,”丁香连忙陪笑,走上前去拉住婆子的手,“我们奶奶身子不好,口味难免轻些,绝不是怨嬷嬷们手艺不好,照我说……”说着压低了声音,“这也不是坏事,少一道菜,嬷嬷们便省一道力气,再说府里主子们每顿饭都有定例,做不做都是那些银钱和食材,主子吃不了的,难道还就那么白白扔了么?”

这些在深府大院混久了的婆子们早就成了精,没一个不奸滑诡诈、没一个不欺上瞒下。她们的职务在府中下人来说算是极低的,工钱很少,养家艰难,因此能占的便宜绝不会不占。丁香这话正点中那婆子的痒穴,浑身一酥,脸上便放缓了颜色,口中却仍旧试探道:“不白白扔了又能怎么地?主子不开口说赏,就是白扔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沾上一沾。”

丁香小嘴儿一撇:“不过一道汤罢了,也就几棵笋一只鸭子,这在咱们这样儿的大府上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谁还天天到厨房里来细问不成?我们奶奶身子本就不大好,每顿吃的只少不多,再兼她又不喜这汤,多一道少一道的根本不会在意。嬷嬷就当心疼我们奶奶的多病身,通融通融,莫要告诉人去,下一回就省了这一项罢,可好?”

明明是给这婆子好处的事,在丁香口里说出来反倒成了从婆子那里讨好处,婆子自然心中大喜,平白落了几棵笋一只鸭子不说,还在这丫头面前做了好人,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因而假作勉为其难地又念叨了几句,最终点头答应了。

丁香满口里道谢,直道若不是嬷嬷心善,她才刚进府的丫头便不能哄自己主子开心,那自己的前景便十分堪忧了。婆子被丁香说得眉开眼笑,甚至还同意了让丁香进伙房里开开眼的要求——反正小丫头只是看看,又不动手去碰其它的东西。

中午的饭食已经在准备了,婆子指给丁香看哪几样是要送到徐氏房中去的食物,丁香瞟了几眼,被那只每顿专用来盛汤的汤盘吸引去了目光。

徐氏胃口不好,因而喝汤多于吃饭,甚至往往只喝上一碗汤就算吃过饭了,所以这汤是徐氏饭菜里必不可少之物。只是这盛汤的汤盘么……看上去很新,还没用得多久,最重要的是,它是锡制的。

《本草纲目》有载:砒,锡之苗,故新锡器盛酒日久能杀人者,为有砒毒也。

徐氏的汤盘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一个新的,每个新的汤盘都是锡制的,因为她每顿都要喝汤,所以总不好让她数年来只用那一个旧汤盘,她再怎么失宠,好歹也是个姨娘,也是陈府的半个主子,不是么?

丁香无所事事地离开了大厨房之后,一路闲逛一路回到了紫霞院。

有人在害徐氏,但并不想要她的命,而只是让她缠绵病榻就足够了,不去在陈老爷面前争宠,就足够了。

丁香对害徐氏的凶手是谁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在此前那十户大富人家里做丫鬟时这类戏码她已经看得很多很多了,无非是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比血肉横飞还要让人胆寒心惊。

她要做的只有一样:治好徐氏,让她重新去争宠,让陈老爷重新踏足紫霞院,让她诱出“八宝珊瑚树”的藏匿之处,然后让明月夜那个大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之取走,再然后,自己便像之前所做的那样,或自行赎身或由明月夜易容成家人什么的替她赎身,两个人拿了宝物离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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