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18)

里间林夫人正和李嬷嬷说话。月娘与雁卿听了两句,却是林夫人在过问宝哥儿的日常作息。

月娘一张小脸立时便涨红了,握紧了手,硬是忍着没发出声来。

丫鬟进去通禀了,林夫人只插口道:“让她们进来吧。”依旧对李嬷嬷道,“你接着说。”

姊妹两个进了屋,面南临窗处是一方矮炕,两侧铺了软软的唐草垫子。炕中间是矮脚桌,上磊着几册书并一只白瓷瓶子,里面养了三五枝月季花。林夫人略疲乏的坐在垫子上,单臂靠着矮桌。那月季花就开在她的鬓边。

她已三十五六的年纪,面相雍容明艳,头上发髻乌云般厚密。纵然比柳姨娘大了一旬还多,可若比美貌,她其实是不输给柳姨娘的,只少了些娇嫩柔弱罢了。气质更是天壤之别。她那双眼睛只随意的瞟过来,月娘便觉得血气往头上涌,一时脑子里都空白了。

还是雁卿叫了一声,“阿娘。”月娘听了声响,才回过神来,忙也跟着行礼,道,“见过夫人。”

林夫人才分神打量了她们一番,见月娘红着眼睛,脸上也因沾了泪被风吹过而有红红的印子,便对张嬷嬷道:“去给二姑娘洗洗脸,仔细的梳好头、换身衣服——一会儿要去太夫人那里。”

张嬷嬷待要带了月娘下去,月娘却涨红着脸梗在那里,没有立刻应声。

雁卿愣了一下,便要开口。向着林夫人跑了一步,就想起她和墨竹的赌约。回头看墨竹,墨竹只垂着头,恭顺无言。她就又去看月娘,月娘也垂着头,却看得出眼睛里有泪珠在晃,显然也是拼力忍耐的。

雁卿晓得月娘并不好受——然而月娘先前在她跟前磕头,分明是拼死也要救助柳姨娘的意思。雁卿是相信她的。

她甚至还思索过,若将月娘换成自己,她也必定要救柳姨娘的……

她等着月娘开口。可月娘攥紧了拳头,终于开口时,说的却是,“是。”

月娘和张嬷嬷去了,林夫人又吩咐,“取一瓶玫瑰花露给二姑娘送去。告诉张嬷嬷,让她给二姑娘洗脸时,滴两滴到水里,能消肿防皴。”

雁卿木愣愣的立在那里。林夫人便招了招手让她过去,捧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头还疼吗?”

雁卿摇头——到底是在她阿娘这里,见林夫人一脸“连我也敢骗”的表情,才承认,“只晕晕的,犯恶心。”

林夫人便道:“那你还跟着人四处乱跑。”

雁卿望了望外间——自然是看不见月娘的身影的。她垂头想了一会儿,还是道:“阿娘饶过柳姨娘吧。”

林夫人脸上一愣,却也没动怒,只耐心的问:“为什么?”

雁卿便讷讷的道:“妹妹难过。”

林夫人便问:“难道你比她更难过?不然何以她都不说,你却要来说?”

雁卿便绊在这里,再也想不出理由——也不是纯然想不出,譬如说了会令林夫人不悦之类,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出能阻拦她去救自己阿娘的理由。她又想——或许月娘比她聪慧,已想到了旁的办法吧。

林夫人见她努力思索,却寻不到答案的模样,便抚着她的额头,叹道:“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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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已将阿宝接去正院儿里了,当天下午林夫人便将雁卿和月娘送到了慈寿堂太夫人处。

她送去的十分麻利,太夫人还说她:“雁丫头还在吃药,你这个当娘的就半点不挂念?”

林夫人只道:“宝哥儿还小,夜里难免闹腾。雁丫头需得静养,自然是送到阿娘您这里最好——就如您的说的,您是她的亲祖母呢,我有什么可挂念的?只是要让您多费心,令我十分过意不去。”

林夫人诚恳,这话也说得十分暖心,太夫人反倒不好调笑她了,只说,“都说我是她的亲祖母了。再说,一院子人照料着,能累着我什么。不管我,还是雁丫头,你都只管放心。”

林夫人又给张嬷嬷送了五十两碎银子供月娘花用,额外贴补了各色布匹、陈设器物,并秋冬用具。也有给老太太的孝敬。反倒是雁卿这里,因都是从正院儿里挪过去的,没有新更换、添加什么。

林夫人处事向来举重若轻。等到赵世番回来,月娘和雁卿就已搬好了家。

赵世番却还不曾知晓柳姨娘被处置了。

因昨日老太太说了重话,“你敢回家先去看小老婆,就不要装孝顺的”,赵世番回家甚至都没敢提“柳姨娘”三个字。下人们刚刚被林夫人理顺了,自然更不敢多嘴。

赵世番下了马车就直接去正院儿看雁卿,半道上却叫老太太房里的人截下。他也没敢说“先回去换身衣服”,直接一身朝服就往慈寿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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