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20)

婉妤低眉轻声道:“我资质平庸,原难获大王垂青,这一生,大概就这样过了。”

引瑄却摇头:“未必,以妹妹性情,若肯上心,要获宠于樗王,并非难事。”

婉妤略有一惊,想问他为何有此结论,却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得红着脸将头垂得更低。

“但妹妹将来若当真成了樗王宠妃,千万切记勿犯他大忌。” 引瑄叮嘱道。

婉妤仍不抬目,茫然抚摩手中的篪,半晌才问:“这大忌是谋权干政与争宠夺嫡罢?”

“是,”引瑄道,“但对樗王而言尚有另一忌——莘阳君。妹妹日后切勿在他面前擅自提及莘阳君。”

“莘阳君?”婉妤诧异地仰首看引瑄,“大王一向敬重莘阳君,尊其为国中主神,春兰秋菊长相供奉,怎会忌讳提他?”

引瑄一笑:“若非如此,我又岂会长居菡泽?”

婉妤隐约有些明白:“原来,哥哥知道大王有这忌讳,所以故意提莘阳君激怒他……可是,大王为何……”

“妹妹,你亲眼见过飞升成仙的人么?” 引瑄问她。

婉妤一时不解他何以提出这突兀的问题,惟如实回答:“没有。”

引瑄闲闲地笑,像是在说一件根本与主题无关的、无足轻重的小事:“嗯,我也没见过。”

(待续)

子衿

四、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诗经•郑风•子衿》

九重宫门次第开,婉妤不假手他人,亲自持篪,直往中宫。甫入内宫,却见前方有女子衣袂翩跹,出现在回廊前,满目含笑,带着身后三五内人,款款迎来。

“妹妹,我等了你许久,不想你这才回来。”孟筱微嗔的语气有陡然加温的热情。

婉妤欠身问:“姐姐有事找我么?”

孟筱笑道:“听说昨日王后赠你一面十弦琴,今晨我便去你居处,想见识见识这等珍品。可你侍女告诉我,王后特许你去菡泽探望兄长了,我只得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宫,即刻前来相迎。一会儿随妹妹回去,看看你的琴。”

婉妤下意识答:“那琴不是给我的……”话一出口即觉不妥,便噤声不语。

孟筱奇道:“不是给你的?那为何王后会命人送入你居处?”她瞬了瞬目,又别有意味地笑笑,“我还听说,今日妹妹出宫时带有一木箱……莫非这琴是王后请妹妹带给你兄长的?”

“不是!”婉妤忙否认,低下持篪的手,尽量以袖蔽住,“我久未见兄长,颇为挂念,故请王后恩准我前去探望。木箱中是我自己平日用的琴,因兄长无乐器可供消遣,所以送去给他……并非王后的十弦琴。”

“既如此,”孟筱故作亲热地挽起婉妤手,“那我们就回去,听听这十弦琴音与寻常乐器有何不同。”

她挽的是婉妤持篪的手。婉妤心惊之下微微挣扎,一面欲摆脱她,一面回答:“十弦琴只是王后借我的,过几日须归还。琴音尚未调准,改日要请乐师校过,现在我亦不敢擅动,姐姐还是日后再看罢。”

孟筱也不继续追问十弦琴之事,因她已注意到婉妤手中的篪。不由分说,半扯半抢地接过,双手把玩着细看,笑道:“这篪别致,做工简单,倒无许多匠气……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好诗,好诗……”

婉妤面色青白,伸手想要回篪,孟筱却侧身避过,继续看篪身,很快那枚章印吸引了她目光:“菡泽有情人?呵呵,这雅号真妙……可是妹妹兄长沈太子?”

婉妤无言以对。孟筱一手握篪,另一手二指徐徐抚过其上诗句,流转的眼波有凝不住的快意与嘲讽:“这诗我也喜欢,可我记性不好,只记得两三句。末句是什么……哦,对了,是‘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菡泽有情人一日不见如三月的又是何人?这篪是赠给妹妹的还是……”

婉妤竭力解释:“我大哥离沈已久,思念家中故人,因此亲制此篪吹奏寄情。我恐他耽于幽思,心神郁结,便请他将这篪赠我,带了回来……姐姐还给我罢。”

“是么?”孟筱侧目看婉妤,手腕一转引篪向她,一挑唇角,“我见这字迹新鲜,倒像是特意为赠人新刻的,才有此误会,妹妹勿介意。”

婉妤匆匆接过篪,勉强一笑:“岂敢。”

孟筱似全没意识到她语气里的戒备与疏离,若无其事地挽起婉妤手,又建议道:“今日容夫人刚生下一位小公主,妹妹与我同去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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