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22)

婉妤不安道:“姐姐不追究么?若筱夫人声张出去……”

淇葭摆首道:“我如何追究?若就此质问筱夫人,反见心虚。且如今她必不会承认篪在她手中……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待她亮出此篪,再另寻对策。”

而由此引起的风波来得比预计的更为迅速。三日后清晨,一名浥川君府的侍女入宫求见王后。淇葭见她来得匆忙,额上衣上都是汗,神色慌张,便知事有不妙,遂带她入内室,问她:“是浥川君让你来的?”

侍女称是,取出一卷简书双手奉上,道:“浥川君原本随大王去幽篁山祭祀莘阳君,今日凌晨忽乘千里驹赶回,匆匆写下简书,命我入宫面呈王后。”

淇葭打开简书,阅后即问侍女:“浥川君现在何处?”

侍女答说:“他将简书交给奴婢后便策马赶往菡泽。”

淇葭当即唤来内小臣,吩咐:“备好舟车,去菡泽。”

淇葭出中宫门时恰逢婉妤进来问安。见淇葭欲出行,婉妤便问:“姐姐这是要往何处去?”

淇葭低声道:“浥川君命人送信给我,说一位容夫人的侍女至幽篁山,向大王呈交沈太子赠我之篪,指我与太子频频来往,私相授受。大王怒极,听完后即挥剑斩那宫人,并取消后几日行程,很快便会回国都。浥川君请我多加防备,想好应对之策,说他另有办法救太子。此刻他已赶往菡泽,只怕是要私放太子归国。如此一来,他会犯下欺君大罪,我岂能坐视不理。”

婉妤一听眼泪便掉了下来:“这却如何是好?姐姐是要去菡泽阻止他么?请带我同去。”

淇葭也不多言,带着婉妤出宫,直朝菡泽去。

一至菡泽,离舟上岸,便觉气氛有异。院落与厅中门大开,禁卫如常列于两侧,神情却比往日更显严肃,其中一首领模样的军官负手于后来回踱步,面带犹疑之色。另有一列浥川君府的家奴守于码头,旁边泊着一艘可快行的木艇。

因淇葭与婉妤此前来过,禁卫知她们是宫中人,亦不多问。二女直入大厅,见浥川君嘉旻与沈太子引瑄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几上搁有一卷展开的帛书。

见淇葭进来,两位男子相继站起。嘉旻仓促之下欲行礼,淇葭先就止住他,疾步过去拿起帛书一看,蓦然变色,蹙眉道:“浥川君,你竟敢私造玺书!”

那是以国君口吻写的圣旨,许沈太子引瑄归国,命监守禁卫及沿途关卡兵卒一律放行。其上加有子暾的玺印。

嘉旻黯然垂首道:“嘉旻自知罪不可恕,但我再想不到还有何办法可救引瑄兄。大王当日盛怒是我前所未见的,一旦他归来,后果不堪设想。”

言罢,他似鼓足勇气一般抬目看看淇葭,又道:“王后处境亦不容乐观。不如随引瑄兄同去,远离樗国,此后余生也可过得自在些。”

淇葭全没想到他竟会有此建议,错愕之下无奈地笑笑:“那你呢?我们走了,你如何能在大王的盛怒下全身而退?”

“大不过一死。无论是为你们中任何一人,都是值得的。” 嘉旻淡淡地说,清澈的双目有一派超越年龄的沉静,“我这半生,严守父亲与大王教诲,循规蹈矩,从无差池。亦有一些想做的事,但若他们不喜,我便不做。碌碌无为地过了十八年,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只能承父兄荫庇的庸才。自大王以下,人莫不轻视于我,惟你们例外……我无以为报,但求能为你们做一些事,即便须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谢谢你,浥川君。”淇葭一叹,“但这真不是合适的解决方式。”

嘉旻问:“为什么?你们既然互以为知己……”

淇葭凝眸正视他:“我是你哥哥的妻子。”

嘉旻愣了愣,旋即惭愧地低首不语,婉妤与引瑄亦不便说什么,于是厅中都沉默。少顷,淇葭转而看引瑄:“太子会就此归国么?”

“若会,我如今还会与浥川君在此坐而论道么?” 引瑄浅笑以答,然笑意又渐敛去,肃然道:“如我是蒙浥川君舍命相救才得以保全,即便苟且偷生,此后又如何能心安?何况我若就此逃离樗国,樗王一定越发大怒,必然会将无法在我处宣泄的怒气施加于我的祖国。”

嘉旻知他此言在理,亦不好再劝,回看几上玺书,目色怆然。

淇葭见状问他:“你已将玺书示于禁卫了罢?”

嘉旻颔首称是。淇葭叹道:“如此,这欺君忤逆大罪浥川君是犯下了。我即刻去北苑见太后,现在惟她有化解此番危机的可能,希望一切为时未晚。”

她轻唤婉妤随她去。未行多远,引瑄上前请她留步。淇葭转身,引瑄向她引袖长揖,道:“此前引瑄未以足礼待王后,多有冒犯,且一言一行全出于胸臆之念,以致王后与浥川君为我所累,罪无可逭,虽万死不能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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