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未向薄情染(239)

唯一不同的,只是昨夜,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菀妃做了一个梦。如此而己。

萧予墨离开之后,沐婉如就有些无趣地倚在榻上,默默出神。

玉葱般的手指捻着一旁的杜鹃花瓣,鲜红的花汁染在指甲上,婉如只无意识地捻着,浑然不觉。

因着昨晚的梦,她忽然对过去的自己,那样地记忆深刻起来。

那是豆蔻年华的一段岁月,那年的沐婉如,也还是单纯美好的样子。萧予墨还是北辰国的质子,而她,是深居闺阁的大家闺秀。

如一切戏文里写的一样,她和他邂逅在湖中央的画船上。空怀凌云壮志未曾实现的少年,尚且带着年少的稚气和锐利,浓黑的衣袖宽广而飒然。她偷偷在扇子后面窥着,漂亮的瞳里是微淞的流光。他捕捉到面前少女的鲜活和胆怯,去捉她的扇子。

她惊讶之下,却下意识地摸紧了扇子,哗啦一声,薄薄的纸就这么撕裂了开来。

萧予墨微微带着笑,看她睁大的妙目,不由得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沐婉如却是怔了半晌,才跺脚道:“你赔我的扇子。”

那一赔就赔出了数年的时光。在萧予墨最抑郁的时候,在他韬光养晦的时候,也只有沐婉如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成长坚强起来。

离别最后到来的时候,萧予墨说,婉儿,我会回来接你。

沐婉如追着他的船追了一路,直到尽头,才望着河水滔滔,最后泣不成声。一月又一月,她等了无数个月头和月尾,却再没等来那个人。

她一日又一日地憔悴下去,直到家门没落,父亲被人诬陷,沐家差点儿被满门抄斩。他们连夜逃出,却遭到山贼抢劫。如果不是夏侯熙拔刀相助,她已然遭到凌辱,而父母也会丢失性命。

夏侯熙给他们全家安排了一个清净的住处。

沐婉如却抱着包袱,独自一人踏上去往天阅国的道路。她甚至不知道萧予墨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那个人家中,十分有权势,他才能说出那样的话―婉儿,我会回来接你。

恍惚着深思的沐婉如倚在榻上,任侍女拭干净她的手指,随后吩咐道:“你下去吧,本宫想独自一人静一会儿。”

时值深秋,天气渐凉。

天阒国物候干燥,少湖多山。萧予墨时常说要带她出去狩猎,沐婉如只是轻笑着说怕累。

他再也不了解她的内心,正如他再也不是当年的稚气少年,她也不是那时的单纯少女一样。

庭院深深,没有泛舟湖上的自山自在,也没有走遍北辰千山万水的风轻云淡。

沐婉如起身,轻轻地叹了一声。

刚来到天阒国,包袱被抢,身无分文的她,浑浑噩噩地被人卖进了妓院,又在半逼迫半茫然的状态下签下了那份卖身契。

幸好她再度遇上了夏侯熙,如果没有他,或许她就死在了养琴楼。没有了沐婉如,也就没有了之后的菀妃。

沐婉如支手望着窗外,直到侍女来察她说圣上已经下朝。

娇娆的菀妃起身梳妆,铜镜里映照出依旧年轻貌美的容颜,不同于过去的潦倒落魄,细致华贵的装扮,遮盖掉了她眼底唯一的情绪。

她爱他,也怨他。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她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到如今,她最怀念的还是那段时光。

她努力想和他重温过去的种种,但无论她怎么尽力,他们都回不去了。

她不想欠夏侯熙太多,赎身后,她在青乐坊谋到一份差事,替他们打扫庭院、洗衣做饭,维持生计。

直到戏班因牵扯到刺杀一事,她仓皇逃出,几天几日未进食,头晕目眩地一头扎进听雨轩。

是云清霜救了她。

从前有看相的说,她生来命苦,却有贵人相助。

她惘然笑了,还真是如此。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沐婉如忽地感觉脸颊上有些微凉。那些往事,都如数成了泪水。

落下,消散,最后无迹可寻。

云清霜将她送到医馆,她本以为这就是她的一生。

没想到会碰见尉迟骏,曾经站立在萧予墨身边,神采从不输于他的少年。她更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居然是天阒国的国君,他的身份,如此尊贵,如此耀眼。

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萧予墨笑着从背后揽过了她。

沐婉如淡淡回以一笑。

往日的美好依旧保留在她记忆深处。

那个少年,空有凌云壮志,然而胸襟未开,韬光养晦之余,眼里诚挚而骄傲。他会去捉她的扇子,会调笑她的羞怯,会指着远方说―

婉儿,你等我回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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