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忘。”孟冉扯了扯嘴角，突然笑了，“但我更没忘记你们刚走的那两年，我天天问外公，什么时候爸爸妈妈会把我接回去。从小学等到初中，又从初中等到高中，说实话，其实后来这种感觉早就淡了。但什么时候把我接回身边已经成了心里一股执念，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说着说着，笑容里泛出一丝苦涩。

她没说，消除心中执念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亲手去打破它，面对现实。

“对了，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平静的女声娓娓道来：“故事里有个小女孩，在没有爸妈的陪伴下长到初中。那时候正是大多数女生发育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些自卑。别的小女孩都穿着妈妈给买的小背心，有细细一根漂亮的带子绑在脖颈上，而她没有。”

“很快其他同学也发现了这件事，笑她说，‘你怎么这么大了不知羞啊，里面都不穿小背心的吗？’。她很尴尬，甚至不知道怎么和家里唯一一个女人——和她隔了辈的外婆——提这件事。最后还是学校的女老师和外婆委婉地说了学校的事。当然故事的最后她也和同年纪的女孩一样，拥有了自己第一件背心。”

“当年嘲笑造成的yīn影持续了多久，她已经忘了。”

“但她只想知道，别人都有妈妈提醒关心的时候，她妈妈在哪里呢。”

故事三言两语被讲完，即便孟冉不说，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却没人发现平平淡淡讲着故事的过程，偶尔几个字咬得尾音发颤。

她也没有错过杨芷脸上晦暗不明的复杂表情。

“我没有讨厌孟起，也一直想和爸爸妈妈弟弟一起生活，但现在不想了。”

孟冉笑起来眉眼弯成一道弧线，嘴角勾着浅笑说完了最后一句她在心中反复揣摩过很多遍不敢说出口的话，“因为我讨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丢在一边的父母。”

如果刚才还有一丝懊悔在心里滋生，那在她说出讨厌的一瞬间，父母俩脸上bào怒的情绪陡然横生。

孟建军拍着桌案bào跳如雷，“难道这么多年没养你？没给你钱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láng！”

她就知道，有些人即便做了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当被人当面指出讨厌两个字时，还是会气得上蹿下跳，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可以做，但你不能心生厌恶。

孟冉垂着手臂从包里掏出钱夹，从最里边取出一张卡，弯腰躬身贴着桌缝儿用指尖往前一寸一寸地推。

“钱你们给了，但我没花。”她面无波澜地看着那张让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饱受煎熬的卡，在推出去的一瞬间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抚养未成年子女是你们的义务。但十八岁以后的每一笔钱，我一分都没动过，都在里面，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爸，您现在就可以查一下。”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理直气壮，孟建军举到半空的手略一停滞，在空中慢慢握成拳又落回到桌面上。

目光掠过桌上的银行卡，他顿觉哑然。

“等你们年纪大了，失去了工作能力，我也有赡养你们的义务。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每个月按时汇款，我们之间互不相欠。”

杨芷气极，抬起指尖戳向她的面门，“你，你这是翅膀硬了？”

“妈，我也有事想跟你说。”孟冉收回手，垂下眼皮不去看两人作何反应，“我打算把外公外婆接到江市，房子已经买好了。以后您要是想见，可以去看一眼。不想见也没关系，这样大家相安无事也挺好。”

“……你等等，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孟冉抬起头对上杨芷不信任的眼神，连脸上假意维持的浅笑也装不下去了，低声喃喃：“您放心，来路正当。都是我工作赚的。”

她突然觉得很无力，道了一声“以后没事我就不来了，您二位保重身体”转身向外走。

杨芷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倒是孟建军追了两步，在跨出门的一瞬间，看清门外站着的气质非凡的男人时脚下的动作有几秒停滞。

他想说些什么，视线在掠过两人看到隔壁王太太站在花园边上假装不在意的窥探时又收了回去，最后像平时一样转身回了孟宅。

到了晚饭点，即便白昼被拉长，小区的灯柱也适时亮了起来，连城了一片荧光小路。

孟冉在江让面前站定，抬起头朝他扯出一抹笑容。

下一秒，男人大手压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按进了怀里，他察觉到胸口的衬衣在顷刻间濡湿一片。

小姑娘攥着他的衣料瓮声瓮气地发誓，“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我会养自己，养外公外婆，还有，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