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140)

“了解具体状况吗?”

师傅又点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看出她询问的神色后,抿了抿唇,有些严肃,“起初我们以为是底层工人的罢/工游/行,要求政/府涨工资。结果后来广场上聚集了好几万人,从和平游/行突然上升为肢体冲突。”

有几十人早就预备好了汽/油/弹,照着人群砸过去,然后又袭击防/暴/警/察,将沿途的汽车也点燃了,场面一片混乱。

祝清晨攥紧了拳头,问:“有伤亡吗?”

师傅点头,“有。听说死了十三人,受伤的就太多了,我记不住数目。”

一股郁气从心底升腾而起,点燃她的神经。

薛定受伤了,瞒着不说,还一再撒谎。

她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点,几乎在看见阳台上枯萎的蝴蝶花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自己已经全然接受了他的职业,了解潜在的所有威胁,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但在知道他说谎的那一刻,她才忽然察觉到内心巨大的恐慌。

怕他伤,怕他死,怕他发生意外时,她在另一座城市愉快地度假。

祝清晨再也没有开过口,就这么直挺挺坐在后座,直到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她付了钱,道谢,推门下车。

夜色沉沉,一如她重若千钧的心。

*

医院,又是医院。

祝清晨恨死这个地方了,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小时候,祝山海总是把姜瑜揍得鼻青脸肿,每当她放学回家,发现母亲不在,又不知上哪去找。

邻居就站在院子里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说:“清晨啊,先来张阿姨家吃饭吧,你妈妈会晚点回来。”

她问:“我妈妈去哪了?”

邻居起先会支支吾吾,最后才说:“你爸妈有了点口角,你妈妈说她不小心摔了,上医院包扎伤口去了。”

祝清晨顾不上吃饭,径直找上医院。

姜瑜在治疗室里,若不是被打狠了,一般也不会去医院。

因此,但凡祝清晨找去那里,总会看见母亲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模样。最严重的一次,姜瑜被打掉了两颗牙齿,嘴角撕裂。

她不解地站在那里,眼眶一红,问姜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孩子总是轻信于人,邻居说母亲是不小心摔了,她也就信了。

她觉得姜瑜真笨,比她还要笨。

后来祝清晨长大些了,但凡回家发现姜瑜不在,只要邻居一个眼神,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径直去医院。

只是到了一定年纪,渐渐开始懂得所谓的“不小心摔了”是什么意思。

姜瑜的借口谁也骗不过,只骗得过她自己。

祝清晨深恶痛绝医院这地方。

那刺眼的一片白,难闻的消毒水味,和来来往往绝不可能称作是面带喜色的人群,都叫人打从心底里抗拒又反感。

可她还是来了。

站在前台问薛定的信息,护士查了电脑里的病患资料,又检查她的证件,要她登记。

祝清晨一一照做,一颗心却愈加不耐。

几乎是重重搁下笔,她快步朝电梯走去。

护士说薛定在七楼,712病房。

站在空无一人的宽敞电梯里,她抬头,看着右手边的楼层列表。

每一层对应的数字之后,都用希伯来语和英文写着科室名称。

二楼是儿科。

三楼是呼吸科。

……

而七楼,在那醒目的数字之后,紧跟着她能看懂的红色字体:Burment。

烧伤科。

眼前几乎清楚浮现出他纵身一跃,从机下救人的场景,飞机坠毁的巨大声响撼天动地,而她看见他在火光中扑倒在干糙垛上,一动不动。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祝清晨盯着那个鲜红的字体,慢慢记起来了,那时候她以为他死了。

*

病房里很安静。

雪白一片的墙,雪白一片的c黄,头顶的白炽灯安静温柔,洒向一室的依然是雪白的光。医院这地方,总叫人联想到天堂。

似乎天堂就是这个模样。

薛定自接了祝清晨的电话后,就有些坐立不安的。

他拿了本书——书是乔恺昨天在他住院后拿来的。可低头翻了几页,他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祝清晨问明他在医院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径直挂了电话。

可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

见到她了,又该说些什么?

薛定坐在c黄上,因背部有伤,连倚靠在枕头上都得侧着身,只能用完好无损的左肩。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急促,带着坚定的意味。

他下意识合上书,侧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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