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144)

而这一刻,祝清晨沉默地站在玻璃窗后,看见薛定握着烟,忘了抽,就只怔怔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那一星红光渐渐燃尽,烫到了他的手。

他猛然间一抽手,烟头落地。

像是刚从梦境里被惊醒的人,薛定大梦初醒般看着地上的烟头、烟灰,苦笑两声,扶着c黄,慢慢蹲下去,艰难地伸手去捡。

也是在这一刻,门外的人推门而进,疾步走来。

窗外的雨势太大,薛定竟没察觉到她的脚步声。

直到那双湿漉漉的运动鞋出现在眼前,女人先他一步蹲下去,捡起了那截烟头,顺便把他拎了起来。

她的手架在他胳膊上,力气很大。

而当他一站直了,她便松了手,仿佛多一秒都不想碰他。

薛定的视线落在祝清晨身上,嘴唇微微张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的头发湿透了,就这么粘在脸上。

一身衣服也淋得半透明,胸衣都快显露出来。

她的手里还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的牙膏牙刷,俱是生活用品。

他以为她走了。

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薛定几乎回忆不起她离开的这二十分钟里,他是如何过来的。

整整一年,那个女人从未掩饰过对他的好感,像是一团烈火闯入他的人生,他逃也好,推拒也罢,她仿佛不懂什么是退缩。

可是二十分钟前,她忽然间熄灭了火焰,扭头就走,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像是忽然间被人抽走思维,了无生气坐在那里,理智成了一团稀泥。

后来依稀听见窗外下雨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看。

她会淋雨吗?

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可那不是她的家,如果她要离开他,依照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约莫明日就会买机票飞走。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像是随风飘走的气球,没有着落,上上下下。

从以色列到沧县,从这燥热的春日到那遥远的寒冬,从苏州河里晃晃悠悠的乌篷船,到凛冽雪地里悄然融化的雪人,从那九死一生的戈兰高地,到与她辗转缠绵的小屋,他忽然间惊觉,原来他与她已经走过了这么多难忘的时刻。

到她头也不回离去时,他才发觉这短短一年来,自己活过一次,如今又死了一次。

活在她从火光里开着小破车冲向糙堆的那一刻,死在她一言不发决然离开的那一秒。

可那女人竟然又回来了。

她捡起那截烟屁股,从c黄头拿过他的打火机,重新点燃,凑到嘴边,深吸一口,吐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烟圈。

他竟不知她也会抽烟。

神色一滞。

祝清晨却又吸了一口,猛地扔了烟头,一手圈住他的脖子,踮脚凑上来,毫无征兆吻了他。

她把那口烟悉数呼入他口中。

薛定眉一皱,呛得立马咳嗽起来,面色由前一刻的苍白转为绯红,宛若刚扒开皮的石榴籽。

祝清晨站在那,看他一边咳嗽,一边因为背部的伤口被牵动而眉头紧锁。

她不为所动,问他:“痛吗?”

薛定用手背抵在嘴边,咳了一阵,停下来,深深地看着她,“痛。”

她却在这一刻蓦地展露笑颜,眼神亮得像是火焰。

她说:“痛就好。”

捡起那截烟头,转身朝门边的垃圾桶走去,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薛定,我比你更痛。”

她拿了厕所里的扫把,将门口的花盆和泥土扫了个干净,又全部弄回厕所处理一边,扔进垃圾桶里。

再从厕所里出来时,她脱了外衣,又脱去内衣,毫不避讳一路走到他面前,浑然不顾他僵硬的神色,从沙发上勾起乔恺搁在那里的,属于薛定的换洗衣物,又当他面穿上了。

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件他的T恤,衣服虽长,却也堪堪盖过大腿。

她钻进他的被窝里,占了一半的位置,背对他,伸手关掉c黄边的灯。

“赶路太累,我先睡了。”

薛定站在窗边,匪夷所思看着她,片刻后却倏地笑了。

他拉开被子,慢慢地躺下去。

因为受了伤,他只能侧躺,用左肩支撑身体。

背后是落地窗外的滂沱大雨,眼前是那女人有些瘦削,却很熟悉的身体。他朝她伸出手去,环住她的腰。

冷不丁被人一巴掌拍在手上。

祝清晨头也不回地说:“我说过原谅你了?”

他不为所动,还是伸手抱着她,“都钻我被窝里来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睡沙发。”

“嗯,我知道。”他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对她的味道上了瘾。那种很轻很淡的,说不上来是洗衣粉香味还是她用的慡肤水的气味,清淡里带点甜,像是冬天里的一缕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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