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笑了笑:“有时候你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可是到最后才会发现,归根结底,没有人能拥有如此好的演技,可以完完全全地把身与心剥离开来。你以为你不在意的东西终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它的重要性,只可惜这个日子……往往也是你失去它的日子。”
楚颜一怔,就这样看着容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是什么意思?
她看出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是真心真意地喜欢皇上了?
容真临走前,低低地叹了口气:“皇后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在意不在意,不要问理智,要问这里——”她意有所指地把手心贴在了胸口。
终于又空旷下来的大殿里只剩下楚颜自己,她愣愣地伸手贴上了左胸,却恍然发现了其下跳动不已的心。
问这里?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
秦远山自从上一次和她大吵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有几次远远地在御花园碰见了,他都是表情淡然地转身就走。
楚颜以为他还未曾消气,可只有秦远山自己知道,他是在切断一切可能波动心绪的源头……虽然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因为一旦闭上眼,总会想起江州亡命天涯的那几日。
那是最遥远的他们曾经最近的距离。
而今楚颜骤然听到秦远山求见的消息,表情有些错愕。
他瘦了,走进来的时候眉目清隽依旧,可看上去却多了几分沉重,身上的青衫微微飘荡,显得他越发清瘦。
秦远山把全套礼节做足了,然后才抬起头来望着她:“微臣是来告知皇后娘娘关于皇上的消息的。”
楚颜简直想笑,可是嘴唇咧了咧,却没有笑出来。
这宫里似乎每一个人都以为她会肝肠寸断,会寝食难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依旧好吃好喝,一点都不曾为了顾祁受伤的事情怠慢过自己。
因为她知道她还有孩子,不管孩子的父亲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照顾好这个孩子,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也是顾祁希望看到她做的。
只可惜每日她都会面对各种各样担忧的神情,譬如含芝冬意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在谈话中提到皇帝,譬如万喜重山规定永安宫上上下下不得提起有关皇帝的半个字,譬如赵容华三番两次地亲自上门探望她,哪怕自己对儿子的担忧已经到了顶点,却也总是笑呵呵的,从来不主动提及。
楚颜还是笑了笑:“你说。”
秦远山没料到她会如此从容,默了默,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这一次从他的口中,楚颜得知了顾祁受伤的全过程。
那一夜敌军突袭,宣朝军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顾祁当即披上战甲带兵上阵、英勇杀敌,只可惜敌军派来的皆是最好的精兵,不论装备武器还是胯-下坐骑,皆为最上乘。顾祁与萧彻在一处苦战,卓定安与恭亲王从外围试图靠近皇帝,只可惜一时之间难以攻破敌军,只能努力地一点一点接近。
也就在这个时候,敌军之中架起了漆黑的精铁弓弩,寒夜之中,那个巨大精致的机械闪耀着冰冷的光芒。精铁弓弩比寻常士兵所用的弓弩大了数倍,并且不靠臂力发射,而是依靠复杂的机械,原理相同,威力却大了数倍。一旦发射出来,射程极远,力道极大。
楚颜几乎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纵容已经想象到了,面色却依旧在这一瞬间苍白了。
秦远山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晦涩,他说:“可是那弓弩并非朝着皇上发射的,而是径直对准了萧彻。”
楚颜的神情倏地僵硬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秦远山:“你说什么?”
到底这一次领兵作战的不是前一次西疆的庸才将领,而是柔然威名远扬的云麾大将军以及西疆足智多谋的三皇子,在两人制定的计划里早已谋算到了弓弩的指向不同会导致不同的结局。
若精铁弓弩的目标是宣朝皇帝,那么他身边最得力最忠心的萧彻必定会以身挡箭,纵容这个萧彻实力不可小觑,但到底只是一介臣子,就算身死当场,宣朝也还有别的得力干将。
但若是弓弩指向的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萧彻呢?
众所周知萧彻与秦远山和皇帝自小一同读书,情同手足,感情远远超过普通的君臣,如今秦远山在宫中处理政务,皇帝身边就只有一个萧彻。而萧彻成了弓弩的目标,在这样千钧一发之际,皇帝又会如何做?
在这个计划里,皇帝的反应只有两个,一个是舍身相救,一个是不救。
若是舍身相救,那么计划成功,皇帝非死即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