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121)

她又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苏嘉言……”

“你没有资格指摘她。”傅宁砚冷声说。

段文音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指摘她。我只想告诉你,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仔细想想,她是什么性格的人?我与她接触不多,但恐怕比你更了解她。她自小到大跟着陈梓良,性格自然也是随了他。清高,受不得一点折rǔ,但骨子里又相信与人为善,胸怀大度。你如果是真在乎她,把这些过错一一改过来,改完了,兴许还有机会。她现在这情况,不是不肯原谅你,是她原谅不了自己。”

傅宁砚顿时一怔。

段文音掩面,轻轻咳嗽几声,“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后悔过去没有半分用处,唯一能做的,只是立足现在,找一条出路。便如我,时常想着要是当时尊重你的意志,恐怕现在也就不是这幅模样了。但焉知真的回到过去,我不会走与现在同样的路呢?我骨子里怕穷,怕被人瞧不起,怕茫然不知如何自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安排你的人生,因为我不想让你也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种因得果,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是过去的果,但也可能是未来的因,就看你如何把握。”

段文音说完,又重重咳嗽几声,伸手按下窗户透气,冷空气灌进来,将车厢里的一点闷热席卷而净。

傅宁砚看着前方,静默良久,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段文音讲的两句话:

她现在这情况,不是不肯原谅你,是她原谅不了自己。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是过去的果,但也可能是未来的因。

——

苏嘉言拎着药回到剧院,陈梓良正坐在廊下,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左手费力地翻着。她忙喊黎昕出来把药拿进去,搬了个板凳坐到陈梓良身旁为他读书。

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读到了第三卷,“甲夜,有大灯球数百,自湓浦蔽江而下,至江面广处,分散渐远,赫然如繁星丽天……”

不疾不徐读着,因今日遇到傅宁砚兴起的烦躁之情渐渐消退。她偶尔抬头,见陈梓良神情安然,心里渐渐波平如镜。

黎昕在书房里整理文件,时不时抬头望外看一眼,见此情景,也越发觉得宽慰。

事发至今,他一则揪心陈梓良的身体,一则揪心苏嘉言的心态。如今见二者都正在渐渐好转,压在心口的大石便也似乎轻松了几分。不由在心里盘算着,等到开春,院子里牡丹开了,陈梓良心情定会更加开心。又想着到了夏天,可以去凉快一点的地方避暑;秋天的时候,还得把去年未能吃上的螃蟹补起来……越想越远,不由轻笑出声,抬头往天空看了一眼,想起天气预报说后天天气放晴,越发觉得日子正在渐渐好转。

仍是这样一天一天读着书,渐渐到了元宵,仅仅三万字的《入蜀记》,也读到了尾声。

元宵这天是大晴天,陈梓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大黑猫,蹿进了院子里,在陈梓良脚边蹭了蹭,突地弓身跳到了他膝盖上,选了个角度盘睡下去,暖洋洋地闭上眼睛。

陈梓良眼中现出笑意,抬起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猫的背,黑猫越发受用,慵懒地叫了一声。

一人一猫,静静独处着。

苏懿行从学校回来,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不由一笑,走到陈梓良身边,蹲下|身去逗猫。刚刚碰了一下,那猫就跳到地上,冲着苏懿行叫了一声,飞快地往门口跑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似乎是看了陈梓良一样,渐渐跑远了。

正好汤圆已经煮好了,苏懿行便将陈梓良推回房里。

亮堂堂的餐厅,桌子上热气腾腾,每人碗里盛了十个汤圆,讨一个十全十美的彩头。

黎昕一边吃一边说起开年第一场的剧目安排,“第一场就唱几个欢快些的戏,嘉言,你来开场吧。”

苏嘉言一怔,突然想到过了元宵,就得去做手术,忙说:“还是让小师妹上吧,我那天有点事。”

黎昕也不勉强,“那行。”

一想起这件事,苏嘉言不由又觉得胸闷。

吃了中饭,苏嘉言扔在院子给陈梓良读书。晚上吃了饭,四人出去看了两个小时的灯会。

回剧院以后,服侍陈梓良睡下。

陈梓良说:“读……读完……”

《入蜀记》已经读到了最后一卷,还剩一截尾巴,苏嘉言花了半个小时读完,抬眼见陈梓良闭着眼,神情安详,以为已经睡着,正要起身离开,陈梓良却突然睁开眼睛,伸出左手,“嘉……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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