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124)

“我知道你痛苦,但我的痛苦尤甚你百倍。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就……放过我吧。”

傅宁砚不说话,始终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时间仿佛凝滞,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不断酝酿,仿佛有人往心尖上捅了一道,又浇上滚烫的烈酒。那瞬间痛苦好似没顶,却又痛到极点,让人心中只剩麻木。

过了许久,苏嘉言突然感觉到颈项间泛起一阵湿意,她顿时一怔,想要去看,傅宁砚却率先松开她,退后半步。

夜色沉沉,只能分辨出一个大略的轮廓,傅宁砚气息如渊,声音沙哑,便如夜风清冷,“你……早点休息。”

随即越过她,朝着巷口走去。脚步沉沉,一声一声好似踏在心上。苏嘉言神情怔忡,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指尖触到了极小的一片水泽。脚步声逐渐远离,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一切终于渐渐归于沉寂,而她始终没有回头。

——

苏嘉言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醒一阵梦一阵。时而梦到小时候被罚,一站一个下午,抬头便是漫天血色的夕阳;时而梦到苏懿行生病,高烧不止,她背着他在雨夜里不断跋涉,却怎么也看不到诊所的身影;时而梦到自己牙齿脱落,牙龈大块大块出血,哭得难以自已。

而在最后一个梦里,她看见了一只毛皮油光水滑的黑猫,从高高的房顶上跳下来,踩着优雅的步子,睁着绿宝石一般灵动的眼睛,盯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又随即跑远了。她拼命去追,每次眼看着要追上了,猫又一发力,跑得更快。最后她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窨井,她吓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心口处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苏嘉言深呼吸许久才顺过气来,再次躺下。这次终于没再做梦。

第二天苏嘉言醒得比平日迟,推开窗便看见太阳冒出寸许,看来今日仍是晴天。

她刷牙时又干呕了一阵,不由又开始走神,盘算着孩子的事情。既已答应了陈梓良,她自然不会食言。

但这孩子……

她和苏懿行自小失去双亲,虽有陈梓良照拂,但到底是成长中的一大缺憾。早年便发誓,绝对要让自己的孩子拥有完整的家庭。

如今看来,任何打算都抵不上世事无常。

苏嘉言准备妥当之后就去了剧院,黎昕带着一帮演员在院子里练声。刚刚过了年,休息够了,又是天朗气清,大家都干劲十足。

“师傅起来了吗?”苏嘉言问黎昕。

“我起c黄的时候去看了,还没醒。”

苏嘉言“哦”了一声,“那我再去看看。”

清透的阳光斜照着房前寸许,陈梓良房间静悄悄的。苏嘉言轻轻推开门,朝着c黄上望了一眼,便见枕边放着昨晚那本《入蜀记》,而陈梓良阖着眼睛,表情甚是安详。

时间已到九点,平日这个时候陈梓良早该醒了。苏嘉言心里顿有几分不安,心想老人是不是生病了。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躬身轻轻拍了拍被子,“师傅?”

陈梓良神色安然,没有丝毫动静。

苏嘉言又拍了拍,声音微微抬高一分,“师傅?”

陈梓良仍然没有反应。

一阵寒意顿时从脚底升起,飞快往上蔓延,苏嘉言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僵直站了片刻,她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探到陈梓良鼻前……苏嘉言不知道这漫长的几秒钟是如何度过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大叫一声,瘫倒在c黄边,从胸腔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黎昕听见动静,飞快跑进房间里,见到房里场景,却不由踉跄退后一步,“嘉,嘉言,师傅他……”

回应他的是压抑而越发激烈的哭声。

已有更多的演员围了过来,也都站在门口,踌躇不敢往前。

黎昕站了片刻,迈着僵直的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前,他“噗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站在门口的人,见此情景,也都不约而同屈膝跪下。

一时之间,天地肃穆,唯有苏嘉言沉痛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一阵一阵回荡……——

傅宁砚再见到苏嘉言,是在陈梓良的追悼会上。偌大的灵堂里堆满了业内名人前来吊唁追赠的花圈,她穿一身黑衣,头发挽了起来,胸口别着一朵白花,她脸上苍白,眼神沉痛,表情却是克制。

傅宁砚没过去,只让钟凯送了花圈,便离开灵堂,一个人静悄悄到了剧院的院子。

庭院深深,枯叶萧索,唯有角落的一棵松树,绿意森森。

他站立良久,突然屈膝跪下,向着书房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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