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有雨(17)

她不能在这里久住,她自己无所谓,可不能连累无辜,叶嘉树已经帮了他许多,不能再将他也牵扯进来。

宋菀思索片刻,给傅小莹打了个电话。开口求人她是第一次,好在傅小莹爽朗,说会给她找个住处,再借她一辆车。

之后,宋菀又给宋芥打去电话,宋芥那边倒是一切正常,看来唐蹇谦并不打算斩草除根——这态度摆明了,他在等她服软,去求他,只要求他,他就会开恩。

这晚宋菀睡得十分安稳,她认床严重,但这次一躺在床上很快便入睡,大约因为屋子有一股很淡的霉味。南城多雨,气候潮湿,小时候家里过了季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拿出来时便常有这样的气味。

那气味包裹着她,在梦里她见到了久违的父亲,她还是十六岁的模样,捧着奖杯,扬着下巴等父亲一句夸奖。

醒来天还没亮,宋菀起床,走到窗前,隔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去找记忆中的那栋房子。离她如此之近,可再也回不去了。

天一分一分亮,薄雾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老迈的音色,拖长了音调,似是吆喝,宋菀顿时一怔——是卖花声!

宋菀来不及换鞋,抓上钥匙就往下跑。

青石板上沾着露水,她发足狂奔,像要回溯时间,执着地去抓住一些什么。

离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停下脚步,看见前方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菀脚步踌躇,“……叶嘉树?”

叶嘉树穿着白天那件白色衬衫,晨风鼓起了半挽的衣袖,他转过身来,眉目间笼着晨雾,朦胧亦显得深邃。怀里抱着花,是新绽的栀子。

“起来了?”叶嘉树将花递给她。

宋菀没去接,“你……”

叶嘉树发上沾着雾气,衬衫也似被湿气洇过一样,那样柔软。

宋菀突然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恸攫住,眼里叶嘉树朦胧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多年前的一个白衣的少年重叠,那时那人也是这样,递过来一捧栀子花,不敢看她,只是转过头去腼腆地笑。

买花的老妪递过来零钱,抬眼看见宋菀,“哎呀”一声,“姑娘,你怎么了这是……”

宋菀慌忙抬衣袖擦了擦眼睛,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只是比八年前更显得苍老。

“婆婆……您还记得我吗?”

老妪眯了眼睛去看,片刻急忙伸手去捉宋菀的手,“小菀,是小菀啊?”

“哎哟,我真是没想到……”老妪唏嘘不已,“这都多少年了……你是搬家啦?搬去哪儿了?你爸妈还好吧?跟小许呢?你俩还在一起?”

一迭声的追问,情绪濒临崩溃的宋菀顷刻清醒。

她很淡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抱了抱老妪佝偻的身躯,轻声说:“婆婆,我还好,我们都挺好的。”

和老妪寒暄两句,宋菀嘱咐她多注意身体,而后便起身告辞。

叶嘉树跟在她身后,把买来的花递给她。

宋菀仍是不接,低下头去,那花大朵大朵的,洁白饱满。

“……扔了吧。”

叶嘉树不解。

“我没跟你说过吗?”宋菀脸上浮起笑,是叶嘉树第一次在芙蓉路的大宅子里见到的那种,“……我挺讨厌栀子花的,看婆婆可怜,所以才照顾她的生意。”

宋菀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飞快往前走。

“宋菀。”

宋菀脚步一顿。那声音自隔了一阵距离的地方传来,叶嘉树并没有跟上来。

“骗自己没意思。”

宋菀站立片刻,也没回头,冷笑一声,再次迈开脚步。

身后那脚步比她走得更快,几步便赶到了她身旁,二话不说,抓过她的手,把拿棉绳捆作一束的栀子花强行塞进她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9月17日,改。

☆、第十章【改】

栀子花养在盛了清水的瓶里,几日后逐渐变黄枯萎。

宋菀这几日都住在叶嘉树家里,她无处可去,也提不起兴致与外界联系,白天去巷里与卖冰棍的大娘闲聊,一坐便是一整天。遮阳伞下热气微醺,老式的冰柜轰隆运转,她有时候买支雪糕,有时候什么也不买。大娘也不赶她走,一边纳鞋底一边与她絮叨。大约也是因为孤独。

聊完了自家的家长里短,便开始聊那些听来的谈资。大娘说起一桩清水街的旧闻,抬手指向暮色里的洋楼,“那以前住着一个大老板,老有钱了哦,后来听说犯事了,要枪毙,他闺女儿为了救他,跟了一个更有钱的大老板……年纪小咧,听说那时候十八岁都不到。”

宋菀动作一顿,牛奶味的雪糕让她一口咬出个老大的缺口,她咽下去,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她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意味的笑,“是么,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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